朔方城,镇北将军府。
往日里虽显威严却尚存一丝人气的府邸,如今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寒冰所笼罩。萧鼎独自坐在空旷的大堂主位之上,烛火摇曳,映照着他那张因连日焦灼与愤怒而显得愈发阴沉冷硬的面容。案几上,散乱地堆叠着来自各方的密报——关于安陵境内百姓如何称颂陈知白仁德,关于朔方军士卒在民间如何被唾弃,关于南部边境那些原本隶属于他的村镇如何公然悬挂起安陵的旗帜……
民心尽失!
这四个字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他经营北地数十载,凭借赫赫军功和铁腕手段建立的威望,竟在短短数月间,被一个横空出世的黄口小儿瓦解殆尽!纵敌南下之举,成了他永远无法洗刷的污点,也彻底断送了他统治的根基。
“仁义?民心?”萧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而扭曲的冷笑,猛地将案上文书全部扫落在地,“在这乱世,唯有实力!唯有拳头!才是永恒的真理!”
他彻底想通了。既然民心已不可挽回,那便用最强的力量,最狠的手段,将那个窃取了他一切的小贼,连同那些敢背叛他的贱民,彻底碾碎!他要让所有人知道,在这北地,违背他萧鼎意志的下场!
“传令!击鼓聚将!”萧鼎的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很快,麾下核心将领与谋士齐聚大堂,感受到萧鼎身上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煞气,人人屏息,不敢多言。
“本将军意已决!”萧鼎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人,“倾朔方之兵,南下平叛!目标,踏平安陵、邙山两郡,擒杀陈知白!”
此言一出,堂内顿时一片吸气声。尽管早有预料,但听到“倾巢而出”四字,还是让众人心惊。
一名老成持重的将领硬着头皮出列:“将军,三思啊!我军虽众,但连番变故,士气有所浮动。且倾巢南下,万一北境有变,或是其他地方……”
“没有万一!”萧鼎粗暴地打断他,猛地站起身,一股久居上位、杀伐决断的霸道气势轰然爆发,“北狄新败,元气大伤,短时间内绝无能力再犯!如今我朔方军能动用之兵,尚有八万之众!皆是百战精锐!那陈知白,就算将他那些刚放下锄头的泥腿子都算上,也不过四万余人!两倍兵力,泰山压顶,飞龙骑脸,何愁不胜?!”
他走到巨大的北境地图前,手指狠狠点在安陵郡的位置:“此战,就是要以雷霆万钧之势,不给他任何喘息之机!本将军要亲率大军,一路平推,直捣安陵城!我倒要看看,是他的城墙硬,还是我朔方儿郎的刀锋利!”
感受到萧鼎破釜沉舟的决心,以及那庞大的兵力优势带来的底气,堂内众将的血性也被激发起来。是啊,八万对四万,还是久经沙场的朔方精锐对阵成军不久的安陵新军,优势在我!
“末将愿为先锋!”
“踏平安陵郡,活捉陈知白!”
主战之声瞬间压过了一切疑虑。
萧鼎看着重新燃起战意的部下,满意地点点头,开始下达具体命令:
“以慕容英为先锋,率一万五千精锐,三日后出发,直逼邙北城,务必打出气势!”
“中军五万,由本将军亲自统领,随后跟进!”
“剩余一万五千人马,留守朔方及各处关隘,严防死守!”
“征调境内所有粮草物资,保障大军供给!此战,不留余地!”
战争的齿轮,在萧鼎孤注一掷的推动下,再次以更加狂暴的态势,开始转动。八万朔方大军,如同一片巨大的、令人窒息的乌云,向着南方滚滚压去。
朔方军倾巢南下的消息,如同飓风般迅速传回安陵。
郡守府内,气氛空前凝重。巨大的沙盘前,陈知白、韩明、周猛、赵天雄、王大虎等核心人物齐聚,所有人的脸色都异常严肃。
“八万……几乎是我们的两倍。”韩明看着沙盘上代表朔方军的密密麻麻的标识,声音干涩,“而且皆是边军老卒,战力不容小觑。”
周猛狠狠一拳砸在案几上:“怕他个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的城墙也不是纸糊的!弟兄们如今士气正盛,正好跟萧鼎老儿决一死战!”
赵天雄则更加冷静:“兵力悬殊,硬拼非是上策。当依托城池地利,层层阻击,消耗其兵力锐气。只是……我军兵力有限,分兵守城,恐被其逐个击破。”
王大虎闷声道:“邙北城刚经历大战,城防尚未完全修复,恐难久守。”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始终沉默的陈知白。
陈知白双眸微闭,【全知视角】全力展开,仿佛在感知着那自北方汹涌而来的庞大军势,以及己方境内每一处山川河流、城池村落。片刻后,他睁开双眼,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冷静到极致的深邃。
“萧鼎已是穷途末路,此行乃是孤注一掷。”陈知白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其势虽大,其心已急,其行必躁。此战,我军确有劣势,但亦有优势。”
他走到沙盘前,手指划过几个关键点:
“第一,民心在我!两郡百姓历经狄戎之祸,深知谁才是他们的依靠!可发动百姓,协助守城、运输、侦查,此乃萧鼎所无!”
“第二,我军新胜,士气高昂,装备经过格物院革新,亦不逊色!”
“第三,地利在我!安陵郡多山,邙山郡虽较平坦,亦有险要可守。我军熟悉地形,可充分利用!”
他随即开始下达指令,条理清晰,仿佛早已推演过无数遍:
“周猛、赵天雄!”
“末将在!”
“命你二人,率第一、第二师,共一万六千人,前出至邙山郡北部‘黑石峪’一带。那里山势险要,官道狭窄,利于防守。你们的任务,不是死守,是利用地形,节节抵抗,最大限度地迟滞、消耗朔方先锋!尽可能的为我们争取到一些时间,哪怕只是挫一下他们的锐气。”
“末将领命!”两人肃然抱拳。
“王大虎!”
“末将在!”
“命你率第四师及所有郡兵,共计一万两千人,全力加固安陵城城防!此地将是我们与萧鼎决战之地!要将安陵城打造成铁桶一般!”
“是!人在城在!”王大虎声如洪钟。
“韩明。”
“属下在。”
“你统筹全局,发动所有力量!动员两郡百姓,组建民夫队、救护队、巡逻队!将所有存粮、军械集中调配!此战,将是我们安陵郡在北疆的最终之战!要让每一个子民都知道,我们为何而战!”
“遵命!”
命令下达,整个安陵政权如同一张拉满的弓,紧绷而充满力量。不同于朔方军那带着绝望与疯狂的倾轧,安陵郡上下弥漫的是一种保家卫国、扞卫未来的悲壮与决绝。
陈知白走到窗边,望着北方阴沉的天空。
“萧鼎,你带来了毁灭,也带来了机会。若能在此战中败你,这北地,将再无掣肘!”
两大势力最终的碰撞,即将到来。这将是一场决定北地命运的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