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金声在战场上回荡,显得突兀而诡异。
城头浴血奋战的安陵军民愣住了,正在缺口处死战的周猛也怔住了——朔方军明明已经打开突破口,为何突然撤退?
但撤退是真实的。
如同退潮般,原本如狼似虎的朔方军士兵转身就跑,丢下满地尸体和破损的攻城器械。有些人甚至因为退得太着急,在分不清谁是谁的尸堆上摔倒,被后面的人踩踏,或伤或死,军阵一片混乱。
“怎么回事?”王大虎满脸血污,拄着断刀喘息问道。
陈知白站在城门楼上,望向北方。在他的【全知视角】中,能“看”到两支军队正从不同方向快速逼近,一支来自西方,打着河西郡的旗帜;另一支来自东南,旗帜颇为陌生,但军容严整。
“援军到了。”他缓缓道,声音虽然平静,袖中的手却微微颤抖。
连续三日的血战,对他而言同样是巨大消耗。若非【全知视角】能让他精准把握战场每一处细节,及时调兵填补漏洞,这座城或许真的早已被攻破了。
朔方大营,中军大帐内。
萧鼎面如死灰地坐在主位上,面前摆放着三份紧急军报。
第一份来自朔方城留守副将:河西郡三万大军以“协助防御狄戎”为名,突破西境防线,已连克两城,兵锋直指萧鼎大本营——朔方城。
第二份更糟:东面方向出现不明旗号的军队约两万人,打着“靖难讨逆”的旗号,已攻入朔方郡南部。
第三份来自后方粮道:数支运送粮草的队伍遭遇袭击,疑似桃源军游击部队所为。
“将军,我们必须立即回师!”慕容英急声道,“朔方城若失,我们就无家可归了!”
“回师?”萧鼎惨笑一声,“现在回师,这里阵亡将士的仇不报了?城墙已破,攻入安陵城的机会就在眼前,只要再攻一天……”
“一天也等不起了!”军师颤声道,“河西军距离朔方城只有一日路程,南方敌军也在快速推进。若是他们合围……”
话没说完,但意思所有人都懂——到时别说报仇,剩下的所有大军可能都要葬送在此。
与此同时帐外突然传来阵阵喧哗。
“何事如此喧哗,督战队呢?怎么管理的军队!”萧鼎怒喝道。
亲兵掀帘而入,脸色苍白:“启禀大将军,左营……左营士卒哗变!已有数千士卒拒绝再次参战,要求立刻回援朔方城!”
萧鼎猛地站起,但很快又颓然坐下,他知道军心已经散了。
虽说城墙已破,但连日血战,士兵们早已疲惫不堪,本就军心动摇之时,又让士兵们知道朔方城危在旦夕,当士兵们知晓自己家中父母、妻儿、家园可能正陷入危机,再精锐的军队也会归心似箭,失去战意。
次日清晨,朔方军开始有序后撤。
不是溃退,而是保持着战斗队形的撤退。萧鼎毕竟沙场老将,即使面临绝境,也安排得井井有条——前军变后军,层层设防,骑兵在两翼游弋,防备追击。
但陈知白没有追击。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安陵城守军伤亡过半,箭矢耗尽,粮草也仅够十日之用。城内百姓为守城拆了半数房屋,这个冬天将会过的异常艰难。
更重要的是,目前那两支“援军”的意图并不明确。
“主公,河西郡使者求见。”韩明来报,但脸上并无喜色。
陈知白在临时清理出的郡守府正堂接见了使者。来者是个四十余岁的文士,自称是河西郡司马,同时也是郡守的族弟孙文谦——正是当年第一个与安陵郡建交的使者。
“孙先生别来无恙。”陈知白平静道,“此番河西出兵,陈某感激不尽。”
“陈郡守客气了。”孙文谦拱手笑道,“萧鼎倒行逆施,纵容狄戎荼毒百姓,我主闻之愤慨不已,又见萧鼎无故出兵进攻陈郡守,所以出兵相助,行围魏救赵之举。如今萧鼎败退,正是……”
“正是河西郡收取萧鼎朔方西部三城之时?”未等他话说完,陈知白便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
孙文谦笑容一僵,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又吞入腹中。
“孙先生不必掩饰。”陈知白摆摆手,“河西郡守的用意,陈某明白。此番出兵,既是助我,也是为河西郡开疆拓土。那三城,便当是谢礼。”
孙文谦暗松一口气,忙道:“陈郡守明鉴。不过除此之外,我主还有一事相商……”
“呵,可是关于东面那支‘靖难军’?”陈知白语气不变,淡淡道。
孙文谦再次愣住,显然没想到陈知白消息如此灵通。压力大增,后知后觉,才明白谈判的主动权似乎一直都不在他手上。
“那是青州司马杨奉的部队。”陈知白淡淡道,“杨奉与萧鼎素有旧怨,此次趁火打劫,也想分一杯羹。孙先生可以回去告诉河西郡守,东部五城,陈某可以让给杨奉,河西郡不可再插手。”
这话说得轻松,却让孙文谦心惊——陈知白不仅知道那支军队的来历,连他们想要什么都一清二楚,更可怕的是,他竟敢如此大方地“分配”朔方城周边的城池,仿佛这些地方已是他囊中之物。
“陈郡守……此言当真?”
“击退萧鼎,安陵郡居首功。如何处置战果,自然由我说了算。”陈知白站起身,语气转冷,“不过请转告河西郡守和杨司马,吃下去的,要能消化才行。朔方百姓历经战乱,若有人敢再行暴政,我桃源军士卒不介意再北上一次。”
这是警告,更是宣示。
孙文谦闻言叹息一声,深深一揖,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