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最后一场雪在惊蛰前消融殆尽,冻土开始松动,河面传来冰裂之声。草木未绿,但春风已带着腥气。
河西边境,第一缕晨光照射在河西军新筑的营垒上时,战鼓声开始擂响。
三万河西军分三路越过边境线,直扑安陵郡西境三座关隘。主力由张守珪亲自率领,两万步骑混合,旌旗蔽日,马蹄踏起的烟尘弥漫半空。
“陈知白修了那么多路,正好方便我军行进!”张守珪在马背上冷笑,长刀指向东南,“今日日落前,拿下东林县!”
河西军动了真格。前军是重甲步兵方阵,盾牌如墙,长矛如林;两翼各有三千轻骑掠阵;后方还有数十架新造的攻城车缓缓推进。
东林县守将周猛站在关墙上,看着远处滚滚烟尘,面色凝重。
县内只有五千守军,而敌军是四倍之众。
“点燃烽火,快!”他厉声下令,“按主公计划,第一道防线只守半日。传令各营,把备好的‘铁蒺藜’全撒到关前,弓弩手上墙,滚木礌石准备!”
烽火台浓烟冲天而起,一道,两道,三道……狼烟沿着新修的官道旁的烽燧迅速向东南传递。
半刻钟后,百里外的第二道防线上,同样的狼烟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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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安陵城城主府内,陈知白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手中握着三枚红色小旗。
沙盘上清晰地标注着三条进兵路线:西线河西军扑向东林县;东线青州军兵分两路,一路佯攻邙北城,一路直插安陵东北门户;最北面,代表狄戎的黑色旗帜已越过边境,正快速南下。
“河西军三万,青州军东路四万、北路两万,狄戎骑兵五万。”韩明声音干涩,“三面来敌,总计……十四万。”
堂内一片死寂。
安陵军整编后虽有四万,但要分守各地,能机动的兵力不足两万。更要命的是,三方几乎同时发难,显然是早有勾结。
“主公,是否收缩防线,退守安陵?”赵天雄急道,“凭坚城固守,或可……”
“不能退。”陈知白打断他,将第一枚红旗插在东林县后方二十里处,“周猛会在东林县坚守半日,消耗河西军锐气。之后撤往第二道防线——这里。”
他手指点向一处山谷:“落鹰涧。两侧山崖我已命人暗中改造,埋设了火药。待河西军追入山谷,炸塌两侧,断其归路。”
又插第二枚旗:“东线,青州军佯攻邙北是假,真正目标是切断我们与东境的联系。所以邙北城只留三千疑兵,主力秘密调往东北,在落马坡设伏。”
最后是第三枚旗,也是最重的一枚:“狄戎五万铁骑,才是心腹大患。萧鼎打开北门放他们南下,此刻应该已过黑石峪。”
陈知白抬起头,眼中没有慌乱,只有冰冷的计算:“狄戎骑兵擅长野战,不擅攻坚。所以他们一定会直扑安陵,逼我们在城外决战。”
“那该如何应对?”吴先生声音发颤,“狄戎骑兵来去如风,我们……”
“我们有路。”陈知白指向沙盘上新修的官道网络,“河西军走的路,青州军走的路,狄戎要来的路——每一条,我都知道。”
他转身,看向格物院方向:“而且我们有的,不止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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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青州军大营,杨奉站在望楼上,远眺邙北城方向。
探马回报,邙北城门紧闭,城头守军稀疏,果然如预料般兵力空虚。
“陈知白中计了。”幕僚笑道,“他将主力调往西线应对河西军,东境必然空虚。我军拿下邙北城后,可长驱直入,直捣安陵!”
杨奉却眉头微皱:“太顺利了。”
“主公?”
“陈知白不是庸才,河西军大举进攻,他不可能不防东线。”杨奉沉吟道,“传令前军,放缓攻势,多派斥候探路。尤其是落马坡一带,仔细搜查。”
“可是河西那边……”
“让他们先打。”杨奉淡淡道,“既然结盟,总要有人先流血。”
话音未落,东北方向突然传来隆隆巨响,似雷声,又似山崩。
一名斥候飞马来报:“主公!落马坡发现安陵军主力!至少一万五千人,还有……还有数十辆古怪的铁车,无马拉动,自行奔走,喷吐黑烟!”
“什么?!”杨奉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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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东林县,城墙已多处破损,河西军第三次攻上城墙,又被守军拼死击退。
墙下尸横遍野,但张守珪面不改色:“继续攻!他们撑不了多久了!”
话音刚落,县城内突然鸣金。残余守军从县城后撤出,向西退去。
“想跑?”张守珪大笑,“追!一个不留!”
河西军如潮水般涌过城墙,顺着官道追击。道路平坦宽阔,正适合大军行进,张守珪心头掠过一丝不安——这路修得未免太方便了。
追出二十里,前方是一道狭窄山谷,两侧峭壁如刀削。
“将军,恐有埋伏。”副将提醒。
张守珪勒马观察,只见谷中只有零星败兵痕迹,山崖上也不见旌旗。“陈知白兵力不足,哪有能力处处设伏?追!”
三万大军涌入落鹰涧。
就在中军完全进入山谷的一刻,两侧山崖突然传来连绵巨响!
不是滚木礌石,是地动山摇般的爆炸!山体在轰鸣中崩塌,巨石如雨落下,瞬间封死了前后谷口!
“中计了!”张守珪目眦欲裂。
更可怕的是,山谷两侧出现了无数黑黝黝的洞口,从中伸出铁管——那是格物院改良的火铳,虽然射程不远,但在这狭窄空间内,是致命的杀器。
箭雨、铅弹、火药包从四面八方倾泻而下,河西军挤作一团,成了活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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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北线边境
阿史那顿一马当先,五万狄戎铁骑如黑色洪流,席卷过初春的荒原。
朔方城北门洞开,萧鼎站在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狄戎大军穿过自己的领地,向南扑去。
“将军,我们……”慕容英声音发苦。
“闭门,谁也不许出战。”萧鼎转身下城,“等他们两败俱伤,再作计较。”
狄戎骑兵速度极快,半日已南下百里。按照这个速度,明日正午就能兵临安陵城下。
但就在穿过一片丘陵地带时,前军突然人仰马翻。
“绊马索!地上有铁刺!”惊呼声四起。
更诡异的是,道路两侧每隔百步就立着一根木杆,杆顶挂着铁皮喇叭。此刻所有喇叭同时发出巨大的声音,说的是狄戎语:
“狄戎的勇士们!萧鼎出卖了你们!他在你们身后埋伏了兵马,要等你们与安陵军两败俱伤时,将你们一网打尽!”
声音洪亮,反复播放,数里可闻。
骑兵阵列顿时骚动。阿史那顿厉声呵斥,却压不住越来越大的议论声。
就在这时,后方真的传来喊杀声——虽然规模不大,但足以让疑心变成恐慌。
“萧鼎果阵有诈!?”
“我们中计了!”
阿史那顿又惊又怒,他确实与萧鼎有约,但也确实互不信任。此刻前后受疑,军心已乱。
而远处山坡上,陈知白通过【全知视角】看着狄戎军的混乱,对身边将领道:“疑兵之计只能拖延一时。传令‘铁牛营’,准备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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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安陵城外
三处战场的消息陆续传回。
落鹰涧大捷,河西军三万被围,张守珪生死不明。
落马坡血战,青州军前锋中伏,折损数千,杨奉主力被迫后撤。
北线狄戎疑惧不前,但最多拖延到明日。
陈知白站在城头,看着西方渐沉的落日。一天之内,他以不足四万兵力,硬生生顶住了三方十四万大军的围攻,还重创了两路。
但这只是开始。
“主公,各军疲惫,是否轮换休整?”韩明满身血污,但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不。”陈知白摇头,“今夜,奇袭朔方城。”
众人皆惊。
“萧鼎以为他可以坐山观虎斗,那我就告诉他——”陈知白眼中寒光一闪,“玩弄阴谋者,必被阴谋所噬。”
“可我们哪来的兵力?”
陈知白指向城外军营,那里停着二十辆钢铁怪物——蒸汽汽车改造的战车,覆铁甲,装撞角,虽然笨重缓慢,但刀枪难入。
“铁牛营五百人,乘战车夜袭。萧鼎现在城中守军不足八千,且军心涣散。”他顿了顿,“更重要的是,我们内应。”
夜幕降临。
二十辆蒸汽战车在夜色中隆隆启动,黑烟融入黑暗,车轮裹了棉布,声音沉闷。每辆车载二十五名精兵,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
他们沿着新修的官道向北疾驰,不需要马匹,不需要休息,只要煤和水充足,就能一直奔跑。
子夜时分,朔方城南门悄然打开。
次日黎明,当第一缕阳光照亮朔方城头时,那面破旧的“萧”字大旗已经落下,换上了玄黑色的“陈”字旗。
萧鼎被生擒于府中,至死都不明白,安陵军是如何一夜之间穿越百余里,出现在他城下的。
而此刻,狄戎大军刚刚整顿好军心,准备继续南下。
但他们永远等不到与桃源军决战的机会了——因为后路已断,粮草已绝,而安陵城的援军正从他们刚刚经过的路上,反向杀来。
春天真的来了。
但北地的这个春天,注定要用血与火来浇灌。三方联盟在第一轮交锋中就出现裂痕,而陈知白用一场教科书式的多线作战告诉所有人:
新时代的战争法则,已经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