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忠被他看得心头一紧,强作镇定,左右飞快扫了一眼,凑近一步,神秘的道:
“仙师,我看您气色不太好,修炼是不是……不太顺?”
他观察着对方的表情,见黄脸修士眉头皱得更紧,眼中警惕未消,但并未立刻呵斥或离开,知道有戏。
赶紧接下去:“小的这里有点东西,是替一位脾气古怪,不愿露面的老前辈跑腿的。
是他家祖传的秘方熬出来的百炼膏……”
“百炼膏?”黄脸修士嗤笑一声,眼神里的怀疑更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没听说过!”
说着就要迈步离开。
董小忠急了,飞快地从怀里掏出小瓷瓶,拔开一点塞子,一股浓烈刺鼻的复杂气味立刻逸散出来。
药气钻入黄脸修士鼻腔,他体内灵力竟微微活跃了一下。
他瞳孔一缩,贪婪地猛吸一口。
董小忠迅速塞回塞子,又紧张地揣回怀里。
“就这气味,您闻闻就知道不是凡品。老前辈说了,用了就知道好。您试试?有效果下次还找我!”
他领着黄脸修士从街边稍微往巷子里迈了几步,离巷口几步远,方便离开,但行人少,适合交易。
黄脸修士眉头紧锁,鼻翼翕动,显然被那独特的药味勾起了兴趣。
但五块灵石的价码和这来路不明的东西,让他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他眼神闪烁,手指无意识地搓着,显然内心极度挣扎。
潜伏在不远处阴影中的陈玄,将一切尽收眼底。
董小忠的表现,尤其是对目标的选择和那套老前辈的说辞,让他微微颔首。
这少年的眼力和智慧比预想中更出色。
黄脸修士的犹豫也在预料之中。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陈玄眼神微凝,不再等待。
他身形未动,悄然掐诀。
一缕精纯的灵力悄然延伸,锁定黄脸修士脚下的位置。
噗!
一声轻不可闻的闷响。
黄脸修士脚下三寸之地的泥土中,一根尖锐、凝练土刺毫无征兆地破土而出。
刺尖距离修士鞋底仅仅毫厘之差,一股锋锐冰冷的气息瞬间刺得黄脸修士脚底一阵刺痛,寒毛倒竖。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太精准,太具威慑。
黄脸修士浑身剧震,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他毫不怀疑,若刚才那土刺再往上偏一丝,自己的脚掌此刻已被洞穿。
“前…前辈息怒!”黄脸修士骇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他惊恐地环顾四周,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剧烈颤抖,
“在…在下有眼无珠,绝无怀疑前辈之意。这药膏…这药膏我要了。五块灵石。这就付,这就付。”
他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瘪瘪的布袋,哆嗦着数出五块下品灵石,看也不看就塞进同样惊呆了的董小忠手里。
然后一把抓过对方递来的小瓷瓶,头也不敢回。
踉跄着挤入人群,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董小忠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攥着还带着对方体温的五块灵石,心脏仍在狂跳。
他根本没看清那石刺是如何出现的,更不明白其中蕴含的精妙控制。
只觉一股森然寒意瞬间笼罩过四周又迅速退去。
但他看到了黄脸修士那瞬间的惊恐万状,听到了那声魂飞魄散的“前辈息怒”。
是灰袍客,他就在附近,而且实力强得超乎想象。
董小忠背脊发凉,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敬畏和奇异的安心感。
这靠山,深不可测!
他猛地一个激灵,想起灰袍客的交代。
不敢有丝毫耽搁,他飞快地将灵石揣进最贴身的暗袋,警惕地扫视一圈,确认无人注意。
立刻熟练地钻进了身后狭窄复杂的小巷深处,几个转折,便彻底融入了南区的阴影里。
直到董小忠的身影完全消失。
巷口阴影处,陈玄才如同水波般无声地流动出来。
他微微活动了一下手指,刚才那精准控制的地刺术,耗力虽微,却要求对时机和力道的把握分毫不差。
结果让他满意。
他目光扫过黄脸修士消失的方向,又看向董小忠遁走的巷口。
第一次交易,成了。
过程虽有波折,但董小忠的表现,尤其是其作为凡人对目标的筛选和临场反应,配得上他给予的机会。
陈玄没有立刻离开,扫过董小忠返回路径。
确认没有任何可疑的气息尾随,也未曾引发任何多余的关注。
窝棚内董小忠正背靠土墙,胸膛剧烈起伏。
惊魂未定地摩挲着怀里那半块冰凉的灵石,脸上交织着巨大的后怕和难以置信的狂喜。
骤然看到阴影中浮现的身影,他猛地一颤,本能地就要跪伏下去。
“起来。”陈玄的声音嘶哑低沉,不带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止住了董小忠的动作。
董小忠身形僵住,只觉一股无形的力场笼罩周身,膝盖再也弯不下去。
他立刻垂下头,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
“今日之事,你做得尚可。”陈玄的声音响起,平淡地陈述事实,
“目标选得对,地点也算合适,脱身及时。那套说辞,勉强过关。”
董小忠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但下一句话立刻让他再次提起。
“但。搭话时机生硬,易引警觉。拖沓太久……”陈玄的声音冰冷,指出关键。
“交易之地,瞬息万变。若对方暴起发难,你当如何?今日若非我出手震慑,交易必败,你性命堪忧!”
董小忠听得冷汗涔涔,灰袍客的点评一针见血,将他行动中的不足和疏漏剖析得清清楚楚。
他回想当时场景,那黄脸修士的犹豫确实给了旁人观察的时间,若非那神鬼莫测的石刺……
他打了个寒颤,头垂得更低:“是…是小的愚钝,差点误事!下次一定注意,绝不敢再犯!”
“记住便好。修仙界步步杀机,一丝破绽便是身死道消。”
陈玄不再多言,目光落在董小忠紧捂的胸口。
董小忠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怀中掏出那五块下品灵石,双手恭敬地奉上。
陈玄伸手,裹着灰布的手指精准地捻起灵石,收入袖中消失不见。
留下半块灵石静静躺在董小忠掌心,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微弱的莹光。
“你的。”陈玄吐出两个字。
董小忠的手猛地一抖,眼睛死死盯住掌中那半块灵石,狂喜瞬间冲散了恐惧和疲惫。
半块灵石!
这是他一辈子在垃圾堆里也未必能攒下的巨款。
能买多少个饼子?甚至还能租个不漏雨的小屋?
这念头让他浑身血液都热了起来。
他猛地抬头看向阴影,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近乎狂热的信服。
灰袍客说到做到。
这半块灵石,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地证明了这个买卖的真实性和分量。
“谢…谢前辈!”董小忠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哽咽。
他将半块灵石,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却让他心头滚烫。
“三日后,此时此地。”灰袍客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容置疑地定下下次交易的时间。
“这几日,想清楚今日得失。稳住心神,熟悉路线,观察潜在目标,莫要露财招祸。”
留下命令和警告,灰影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窝棚的黑暗里。
三天时间,是陈玄深思熟虑的结果。
董小忠终究只是个凡人少年,今日初次接触修士层面的交易与血腥,心神震荡太大。
这三天,既是让他消化恐惧,巩固忠诚。
也是让他用那半块灵石真切体会到这份差事带来的,远超拾荒的巨大利益。
巨大的反差,最能磨灭犹豫,坚定依附之心。
陈玄自坊市南区深处悄然返回药田。
行至贫民区一处污水横流的岔口,他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
前方巷角,熟悉的身影一闪而逝,没入一条废弃的窄巷深处。
郭旭元身穿灰麻长袍,脸上惯有的谄媚被压抑的戾气取代。
陈玄收敛气息,身形融入巷墙阴影,无声缀上。
行至巷底一栋半塌土屋前,郭旭元警惕地左右一扫,迅速闪身没入破败门洞。
屋内霉味刺鼻。
陈玄不敢贸然跟入,土遁术催动,身形无声沉入脚下泥地。
土石在灵力精妙引导下自然分开,他潜入深处,循着地面传来的微弱震动和交谈声,悄然潜至土屋正下方。
“那小崽子必须交给我。”郭旭元压抑地暴怒声穿透土层,带着刻骨的怨毒。
“我要一寸寸捏碎他的骨头,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一个炼气一层的废物杂役,也配得孙芸的青睐?敢在我面前出风头!”
“啧,郭老弟,这么多年了,你这点火就着的性子还是没变。”一个油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熟稔的调侃和不易察觉的居高临下。
声音的主人,乃是盘踞南区多年的地头蛇黄赔。炼气五层修为,手下纠集着一帮亡命徒。
他与郭旭元算是旧识。
郭旭元早年混迹贫民区底层时,替黄赔干过不少见不得光的勾当,从销赃到盯梢。
甚至处理一些不听话的低阶散修。
后来郭旭元侥幸突破炼气中期,又凭借一手控火术混进了芸颜丹坊,成了体面人。
但骨子里对黄赔的畏惧和依赖并未消失,私下里仍有些灰色联系。
“怎么着,在丹坊装孙子装久了,憋得慌。看见个踩着你上位的,就压不住火了?”
他话语间透着一股对郭旭元根底的了如指掌。
“陈三。一个随手就能捏死的蚂蚱罢了,事成之后,自然随你炮制。
倒是孙掌柜那朵娇花…啧啧,老弟好眼光,想好怎么享用了?” 黄赔的声音带着狎昵。
郭旭元呼吸陡然粗重,带着兴奋:
“自然。那贱人平日高高在上,看我的眼神像看烂泥。等我废了她修为,让她知道谁才是主子。到时候,嘿嘿…”
话语间是赤裸的占有欲。
“行,老弟有想法。”黄赔声音转冷。
“说正事。软骨酥带足了?孙芸炼气六层,虽说是个丹师不善斗法,但灵力护体不是摆设。
必须确保她第一时间失去反抗之力,不能让她有反抗或呼救的机会。
别忘了,丹坊虽不在主街,可离玄渊宗巡逻的主干道就隔一条街!
要是惊动了巡守弟子,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放心,我办事你还不清楚?”郭旭元语气笃定。
“月底炼丹时,我给丹炉控火。药已备好,无色无味,混入她每日午后开炉前必点的凝神香里。
香燃半刻,神仙也软,保管她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更别说呼救引动巡逻了。
当年替你处理西街那个不开眼的家伙,用的不也是这路子。哪次失手过?”
他刻意提起往事,既是为了证明能力,也隐晦地点明了两人间存在的,见不得光的合作历史。
“好!”黄赔声音透出贪婪,显然对郭旭元提及的往事效果满意。
“阵法节点,这才是关键。后院那小戊土阵不破,我们的人进不去,里面的动静也传不出来。
只要动静不闹大,时间掐得准,就是我们的机会。”
一阵窸窣声,似有纸张或布帛展开。
郭旭元低声道:“主节点三处,药圃东南角青石下,水井沿第三块砖后,柴房门槛下。
我已用特殊药水做了极细微的标记,灵力激发点颜色略深。
你的人,子时初刻,从后院那处被藤蔓半遮的围墙进来,动作要快。破阵后直扑丹房。”
“里应外合,妥当。”
黄赔满意道。随即话锋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贪婪,
“得手后,丹坊库藏、浮财、所有值钱的材料丹药,我七你三。
孙芸归你处置。至于那个陈三,老弟尽兴便是。不过嘛…”
他声音拖长,带着狎昵,
“等老弟玩腻了孙掌柜,也让兄弟们开开荤?这等尤物,独享岂不可惜!”
郭旭元眼中闪过一丝被分羹的怒意,但面对黄赔的实力和多年积威,只能咬牙压下,闷声道:
“行!老黄你说了算。但陈三必须是我的,我要亲手炮制他,让他后悔活在世上!”
这句话清晰地表明了两人关系中谁占据主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