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夏日的热浪,即使到了傍晚也未曾完全消退。
蝉鸣在窗外聒噪不休,为这个闷热的夜晚平添了几分烦躁。
林承志的书房内,气氛却如同风暴眼中的平静,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蓄势待发的张力。
书房厚重的窗帘被完全拉开,露出窗外深蓝色的夜幕和零星的灯火。
房间内的主角,是占据了整整一面墙的巨大的、根据林承志要求定制的最新版世界地图。
地图不再是单调的政区划分。
上面被林承志用不同颜色的细头蘸水笔和彩色图钉,精细地标注了密密麻麻的符号与连线。
仿佛一位战略家在进行大战前的沙盘推演。
林承志独自站在地图前,只穿着一件白色的亚麻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略显消瘦却线条坚实的小臂。
他手中端着一杯冰水,任由杯壁凝结的水珠滴落在地板上。
他的目光如同逡巡自己领地的雄狮,缓缓扫过地图上的每一个标记。
德克萨斯,斯宾德尔托普。
一枚醒目的、涂成黑色的油井符号被钉在那里。
旁边用纤细的线条延伸出代表输油管道和运输航线的红色网络。
连接着加尔维斯顿港,并跨越了大西洋与太平洋,指向欧洲和远东。
这是他的“黑色血液”,资本帝国的基石,也是目前所有明枪暗箭的根源。
美国中西部与东北部。
数十枚较小的、代表铁路和钢铁的蓝色与灰色图钉。
星星点点地分布在“芝加哥-伯灵顿-昆西铁路”、“北太平洋铁路”、“宾夕法尼亚铁路”以及匹兹堡、芝加哥等工业城市的位置上。
这些是他悄然渗透的触角,虽然股份不多,却如同神经末梢,让他能够感知到这个国家经济动脉的搏动。
波士顿与纽约。
两枚金色的哈佛校徽和摩根公司标志图案被钉在这两座城市上。
这里是知识与资本的双重殿堂,是他在这个新大陆安身立命、向上攀登的支点。
一枚带有荆棘边框的、代表范德比尔特家族的深紫色徽记也钉在纽约。
如同一个不祥的警告,提醒着他环绕周围的敌意。
苏州。
一枚古朴的、红色的中国印图案落在江南水乡。
那是他的根,是他一切行动的最终归宿。
从那里延伸出的虚线,代表着内河航运、初步的工坊投资以及艰难萌芽的“工艺学堂”。
象征着古老家族在新时代浪潮下的艰难转型。
林承志的视线继续移动,落在几个更为特殊、甚至有些超前的标记上:
纽约下城区,特斯拉实验室。
一枚闪烁着银白色电弧符号的图钉。
这里孕育着颠覆性的力量,是未来能源与工业革命的钥匙,目前还只是一簇微弱执拗的火苗。
共济会网络。
没有具体地点,用一圈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金色光环笼罩了波士顿、纽约乃至更广阔的区域。
这张无形的网,带来了沃克校长、潘兴少校这样的潜在盟友与信息渠道。
也带来了哈罗德·范德比尔特这样的敌人和无处不在的审视。
最后,林承志的目光越过美国的西海岸,投向了广袤、荒凉、被冰雪覆盖的阿拉斯加。
在那里,沿着记忆中的育空河、克朗代克河流域。
钉上了几枚醒目的、代表着未知与机遇的金色问号。
石油、铁路、钢铁、金融、学术、神秘组织、国内根基、未来科技……
所有这些看似分散的点与线,在林承志眼中,正清晰地勾勒出一个横跨太平洋、连接东西方的、多维度的帝国雏形!
它不再仅仅是财富的堆砌,而是一个初具规模、拥有资源、工业、资本、技术、信息甚至潜在武力支撑的复杂系统!
一股混杂着成就感、野心以及更沉重责任感的激流,在林承志胸中涌动。
从幼年孤身赴美,到如今在华尔街与哈佛都占据一席之地,其间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然而,这雏形还如此脆弱。
哈罗德·范德比尔特的打压如同跗骨之蛆,从商业合同到学术声誉,无所不用其极。
共济会内部派系林立,对他这个“异类”虎视眈眈。
摩根的支持建立在“价值”与“可控”的基础上,一旦失衡,后果难料。
国内的根基更是需要漫长的时间和耐心去浇灌。
“脆弱……”林承志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上的阿拉斯加区域。
“需要更多的砝码,更需要……将现有的力量,更紧密地整合起来。”
林承志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新的信纸。
他需要给哈里森发出更明确的指令。
要求他不仅关注油田生产,更要开始着手建立一支更忠诚、更有战斗力的核心安保与执行团队。
不能再完全依赖雇佣来的美国保镖和摩根提供的间接保护。
这支力量,必须只忠于他林承志一人。
同时也要催促威廉·福斯特,加快对那些分散的铁路、钢铁股份的整合步伐。
哪怕不能控股,也要争取在关键公司的董事会中获得一个观察员或顾问的席位,将被动投资转化为一定程度的影响力。
还有特斯拉那边……第一笔投资已经到位,必须密切关注进展,确保这步棋不会落空。
林承志正在奋笔疾书,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是那位华裔仆役。
“先生,奥托·施密特先生和威廉·福斯特先生从纽约来了,说有紧急情况汇报。”
林承志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两人这么晚联袂而来,必定出了大事。
“请他们进来。”
很快,奥托和威廉走进了书房。
两人都面带倦容,神色凝重,威廉的眼中甚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愤怒。
“林先生,”奥托作为财务官,首先开口。
“我们刚刚确认,范德比尔特家族控制下的‘州际商业银行’。
突然收紧了对我们几家关联公司的信贷额度,并提前催收了一笔即将到期的贷款。
虽然数额不大,但这显然是一个信号,一个金融围剿开始的信号!”
林承志眼神一冷。
哈罗德开始动用在金融界的力量了!
威廉紧接着汇报道,语气急促:“更麻烦的是,我们之前秘密竞标‘北太平洋铁路’一批铁轨更新合同的事情,也黄了!
中标方是范德比尔特家族参股的一家钢铁厂,报价只比我们低百分之二!
我怀疑我们的内部报价泄露了!
而且……而且负责这个项目的北太平洋公司采购部副经理,昨天因为‘收受竞争对手贿赂’的嫌疑被内部调查了。
而那个所谓的‘竞争对手’,指向了我们的一家空壳公司!
这是栽赃!”
商业合同被抢,信贷被收紧,现在还加上卑鄙的栽赃陷害!
哈罗德·范德比尔特的攻击,果然是多管齐下,狠毒而高效!
“我们在北太平洋公司内部的人呢?”林承志冷静地问。
“那位初级董事?他刚刚传来消息,说他在董事会里受到了排挤。
哈罗德的人公开质疑他与‘来历不明的东方资本’过往甚密,建议审查他经手的所有业务。”
威廉苦涩地说道:“他现在自身难保。”
书房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奥托和威廉都看着林承志,等待着他的决断。
林承志沉默着,走到地图前,目光再次扫过那些代表着他势力的标记。
敌人已经亮出了锋利的獠牙,攻击了他的商业触角和他的内部盟友。
退缩?求饶?绝无可能!
现在手中的牌,正面硬撼范德比尔特这样的庞然大物,无疑是以卵击石。
林承志的目光,最终死死地钉在了地图上那片冰封的、标注着金色问号的阿拉斯加。
现在,或许只有那里,才有可能找到足以打破僵局、让所有对手都为之侧目的……惊天财富!
他猛地转过身,眼神中所有的犹豫和凝重都被一种破釜沉舟的锐利所取代林承志
“奥托,威廉,”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针对范德比尔特的打压,采取以下措施。
第一,收缩部分非核心业务,确保现金流安全,必要时可以暂时牺牲一些边缘利益。
第二,启动备用融资渠道,通过我们在伦敦和瑞士的关系,筹措短期资金。
第三,关于北太平洋的栽赃,立刻聘请最好的律师,反诉他们诽谤和商业欺诈。
态度要强硬,就算打不赢,也要把水搅浑,拖延时间!”
“是,先生!”奥托和威廉精神一振,立刻领命。
“但是,先生,”威廉有些不解,“这样……我们还是很被动。”
“被动只是暂时的。”林承志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我们需要一场胜利,一场足够巨大、足够震撼的胜利,来扭转局面,来让所有质疑和打压我们的人,都不得不重新审视我们的力量!”
林承志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的阿拉斯加。
“而这场胜利的钥匙,就在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