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学实验楼里弥漫着一种独特的气味。
刺鼻的酸液、苦涩的碱、硫磺的微臭以及酒精灯燃烧后残留的气息混杂在一起。
阳光透过高窗，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映在那些排列整齐的橡木实验台上。
上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玻璃器皿。
烧杯、锥形瓶、冷凝管、曲颈甑，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
林承志被分配与一位名叫查尔斯·布朗的学生共用一张实验台。
今天是两人第一次合作完成一个基础的有机合成实验，制备溴乙烷。
查尔斯·布朗看起来十八九岁，身材瘦高，有一头乱糟糟的棕色卷发和一双明亮的蓝色眼睛。
他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格子衬衫和一条帆布长裤，典型的家境普通勤奋好学的理科生模样。
查尔斯看到林承志时，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没有任何歧视或排斥，很自然地伸出手。
“嗨，你就是林承志？我是查尔斯·布朗。看来这学期我们是搭档了。”
查尔斯的笑容很真诚，带着一种属于实验室的、对事不对人的纯粹。
林承志与他握了握手，能感觉到他指腹有些粗糙，似乎是长期接触仪器和化学品所致。
“是的，查尔斯。很高兴与你合作。”林承志也报以微笑。
他能感觉到查尔斯的善意，这在美国校园里，尤其是在注重出身的哈佛，并不常见。
实验开始前，助教简单讲解了原理和步骤。
利用乙醇、浓硫酸和溴化钠反应制备溴乙烷。
需要注意控制温度，防止副反应发生，并利用分液漏斗进行分离提纯。
查尔斯显然预习得很充分，主动拿起笔记本，核对药品和仪器。
“乙醇、浓硫酸……嗯，溴化钠在这里。
林，你来搭建反应装置好吗？我记得你好像很擅长这个。”
他指的是之前几次课林承志展现出的精准快速的玻璃仪器组装能力。
“没问题。”林承志点点头，熟练地选取合适的圆底烧瓶、冷凝管和导管。
用橡胶管连接，动作流畅，仿佛经过千百次练习。
他在连接处特意加固，防止高温下脱落。
查尔斯在一旁看着，眼中露出钦佩：“哇哦，你这手法，比高年级的学长还厉害！你以前做过很多实验吗？”
林承志手上动作不停，含糊地应道：“只是有些兴趣，自己摸索过一些。”
实验正式开始。
加热，回流，控制温度。
查尔斯负责密切监视温度计和记录时间。
林承志负责调节酒精灯火焰和观察反应液状态。
两人配合默契，几乎不需要过多言语交流。
“温度快到70度了，注意观察！”查尔斯提醒道。
“嗯，馏出液开始增多了，应该是溴乙烷。”
林承志看着冷凝管末端滴入接收瓶的无色液体，点了点头。
就在反应进行到关键时刻。
查尔斯在添加一份备用溴化钠时，手臂不小心碰倒了放在旁边、已经用完的浓硫酸试剂瓶！
虽然瓶子里残留不多，几滴浓硫酸还是溅射出来，眼看就要落到查尔斯的手背上！
“小心！”林承志眼疾手快，在瓶子倾倒的瞬间，就用戴着实验手套的手猛地将查尔斯的手臂推开。
他另一只手迅速拿起旁边装有大量清水的水壶，毫不犹豫地朝着溅落硫酸的区域冲洗过去！
“嗤——”一阵微响，硫酸被迅速稀释、冲走。
查尔斯惊魂未定，看着自己被水淋湿的袖子和实验台上一片狼藉的水渍，脸色发白。
“天哪！谢谢你，林！要不是你……”
“没事，意外而已。下次注意把用过的危险试剂及时收好。”林承志平静地说道。
他检查了一下查尔斯的手背，确认没有溅到，然后开始清理台面。
这个小插曲，让查尔斯对林承志的观感从“厉害的搭档”迅速提升到了“值得信赖的朋友”。
在危险的瞬间，对方的反应速度和冷静处置，毫不犹豫出手相助的担当，都让查尔斯深受触动。
清理完毕后，实验继续。
气氛比之前更加融洽，在等待反应完成的间隙，两人聊了起来。
“林，你为什么会主修化学？”查尔斯一边记录着数据，一边好奇地问道。
“我听说你在经济学和哲学课上也很出色。”
林承志看着反应瓶中微微沸腾的液体，沉吟了一下，说道：“化学是变化之学，是创造新物质的基础。
小到一味药剂，大到……嗯，比如石油的提炼，都离不开它。
我认为，它能实实在在地改变人们的生活，甚至推动一个时代的进步。”
“石油？”查尔斯眼睛一亮。
“你说得对！我读过一些文章，说宾夕法尼亚和现在德州的石油，正在改变照明和润滑的方式。
不过现在的提炼技术好像还很粗糙，主要是分馏得到煤油，其他副产品大多浪费了。”
林承志心中一动，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他看似随意地接话道：“是的，效率是个问题。
我在想，如果在分馏过程中，能找到某种合适的物质作为‘催化剂’。
或许能更精准地控制反应，提高目标产物的收率，甚至得到一些更有价值的新物质。”
“催化剂？”查尔斯皱起眉头，这个术语在当时还属于比较前沿的概念。
“你是指像铂粉在制硫酸时的那种作用？”
“类似，但应用范围可以更广。”林承志引导着话题。
“比如，有没有可能通过某种催化作用，将石油中较重的组分‘裂化’成更轻、更有用的汽油？
或者，将煤焦油中的苯胺，通过一系列反应，合成出像‘苯胺紫’那样的人工染料？”
林承志抛出的“催化裂化”和“苯胺紫”，都是超越当下普遍认知，但又确实存在或即将出现的概念。
查尔斯听得目瞪口呆，努力消化着林承志的话。
“将重油变轻？合成染料？
这……这想法太不可思议了！
但如果真的能实现……”查尔斯的眼神中充满了理科生对未知探索的兴奋光芒。
“那简直是化学的魔力！”
“只是些不成熟的想法。”林承志适可而止地笑了笑。
“需要大量的实验去验证。或许未来，我们可以一起探讨。”
“当然！一定！”查尔斯激动地说道，已然将林承志视为了学术上的引路人。
实验结束后，两人成功得到了纯度不错的溴乙烷，成绩优异。
离开实验室时，查尔斯沉浸在林承志之前描绘的化学图景中。
“林，你绝对是个天才！”查尔斯由衷地称赞。
“你的那些想法，虽然听起来很大胆，但仔细想想，似乎又有其道理。
我感觉化学的世界，比我想象的还要广阔得多！”
林承志拍了拍查尔斯的肩膀：“知识的海洋没有边际，保持好奇，勇于质疑，我们或许真能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
他看着查尔斯充满热情和求知欲的脸庞，心中默默地将他列入了未来可以深度接触和培养的技术人才名单。
这个纯真而勤奋的美国青年，或许将成为他未来科技帝国中，一颗重要的螺丝钉。
两人离开实验楼时，林承志敏锐地注意到。
在走廊的尽头，一个穿着讲究、神色冷峻的高年级学生，正用一种审视甚至略带阴郁的目光看着他们。
那人林承志有点印象，姓范德比尔特，与课堂上反驳过他的那个范德比尔特是兄弟。
林承志心中微微一凛。
课堂上的锋芒，果然还是引来了一些不必要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