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波士顿,落叶铺满了街道,寒意渐浓。
一家名为“智慧泉”的古老咖啡馆里,壁炉燃烧着木柴,橘黄色的火光驱散了外面的清冷,映照着包厢内三位低声交谈者的脸庞。
晋升为“技工”后,林承志在共济会内的活动空间和能接触到的成员层次都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被观察、被考验的新人,开始被一些持有特定理念的成员,视为可以深入交流甚至合作的对象。
这次小聚,便是由此而来。
邀请他的是两位在晋升仪式后主动与他攀谈的兄弟。
一位是哈佛大学东方语言与哲学系的副教授,埃德加·斯宾塞博士。
他年近四十、气质儒雅、醉心于研究儒家经典和印度佛学的学者。
另一位则是从事对华贸易的商人,罗伯特·卡文迪许,约莫五十岁,身材微胖,面色红润,眼神精明。
他言谈间对东方文化,尤其是中国的瓷器、丝绸和茶道,有着超出生意范畴的真诚喜爱。
斯宾塞博士穿着略显陈旧的粗呢西装,领带松松垮垮,手里习惯性地拿着一本皮质封面的笔记本。
卡文迪许穿着质地精良的深棕色天鹅绒马甲,抽着一支味道温和的烟斗。
林承志依旧是简洁的深色西装,坐在他们对面。
咖啡馆里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和旧书的味道,背景是其他包厢隐约传来的、关于文学或政治的辩论声,恰到好处地掩盖了三人的谈话。
“林兄弟,首先要再次恭喜你晋升。”斯宾塞博士微笑着说,语气真诚。
“那晚关于‘光暗’的论述,令我受益匪浅。
西方哲学中对此多有探讨,但你的角度,带有独特的东方智慧韵味。”
“博士过奖了。我只是结合了一些东西方的思考。”林承志谦逊回应。
卡文迪许吐出一口烟圈,接过话头:“说实话,林兄弟,你在会里的出现和表现。
让我们这些对东方感兴趣的老家伙,感觉像是……看到了一线新的曙光。”
卡文迪许压低了些声音。
“总会那边,还有我们波士顿这边某些有影响力的兄弟,理念上越来越……偏向单一的西方中心论。
认为我们的文明、我们的制度、我们的信仰,是唯一正确和先进的路径。
其他文明都需要被‘引导’,甚至‘改造’。”
斯宾塞博士也收敛了笑容,表情变得严肃。
“这违背了共济会追求普世真理和兄弟友爱的初衷。
真正的光明,应该能包容不同文明的光芒,而不是用一种光去遮蔽甚至否定其他光。
我和卡文迪许兄弟私下交流过很多次,对这种趋势深感忧虑。”
林承志心中明了,这就是温斯洛导师和蓝袍老者暗示过的内部派系分歧。
他谨慎地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引导道:“那么,两位兄弟认为,如何才能改变这种趋势?或者,至少为不同的声音提供一个空间?”
“这正是我们想和你探讨的,林兄弟。”
卡文迪许身体前倾,声音更低了。
“你在东方出生成长,又深刻理解西方运作规则,你是连接两者的天然桥梁。
我们觉得,或许可以在会内,团结更多像我们一样,认同文明平等交流、反对狭隘排他理念的兄弟。
形成一个……一个非正式的小组或交流圈。
定期探讨东方哲学、艺术、历史,也分析远东的市场和社会变迁,让更多的兄弟能够听到不同的声音,理解东方的价值。”
斯宾塞博士补充道:“这并非要分裂兄弟会,恰恰相反,是为了丰富兄弟会的内涵,使其真正成为一个世界性的、包容的智慧与道德提升组织。
我们或许可以称之为……一个专注于东西方文明互鉴的‘研究小组’。”
林承志的心脏轻轻一跳。
这,就是未来“共济会东方支部”最原始的雏形!
没想到契机来得如此自然,而且是由两位在会内有一定资历和影响力的西方成员主动提出的。
林承志没有表现出过度的兴奋,沉思片刻,缓缓说道:“两位兄弟的想法,很有建设性,也符合共济会追求普遍真理的精神。
一个文明,只有在与其他文明的平等对话和相互镜鉴中,才能不断焕发活力,克服自身的盲点。
东方文明,尤其是华夏文明,有着数千年的连续积淀。
其在伦理、社会治理、人与自然关系等方面的智慧。
或许能对当前西方社会面临的某些问题,提供不同的解决思路。”
“说得好!”卡文迪许一击掌,眼中放光。
“林兄弟,你果然理解我们的想法!
我们需要的,正是你这样的核心成员!
你不仅能提供东方的视角,更能以你在商业和学术上的成就,让这个小组更有分量。”
斯宾塞博士也连连点头:“我们可以先从小范围开始,邀请几位信得过的、思想开放的兄弟加入。
定期举办沙龙,分享书籍和见闻。
或许……还可以尝试与东方,比如你故乡的一些开明学者或士绅,建立一些书信联系。”
林承志知道,自己必须加入,而且要成为核心。
“我非常愿意参与,并尽我所能提供支持。
无论是提供东方的书籍资料,还是联系我在国内的一些师长朋友,都可以。
不过,”林承志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郑重。
“此事需格外谨慎。
会内风气如此,过于张扬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误解和阻力。
我们初期必须低调,以纯粹的学术和文化交流为掩护。”
“当然,当然!”卡文迪许和斯宾塞博士深以为然。
“我们也是这个意思悄悄地进行,润物细无声。”
三人又就初步的人员选择、活动形式、以及如何巧妙地扩大影响而不引起主流派警惕,进行了细致的讨论。
林承志凭借其对共济会内部人际关系的了解,提出了几个潜在的可争取人选。
并建议第一次沙龙可以围绕“儒家伦理与商业诚信”或“东方艺术中的象征符号与共济会符号学的比较”。
这类看似中立、实则内涵深刻的话题展开。
这次咖啡馆的秘密会晤,持续了近两个小时。
当林承志走出“智慧泉”时,夜幕已经降临。
寒风扑面,他的心中却燃起了一小簇温暖明亮的火苗。
这不仅仅是一个“研究小组”。
这是林承志第一次在共济会这个庞大的西方秘密组织内部,成功播下属于自己的、带有东方印记的种子。
斯宾塞博士代表的学术影响力和卡文迪许代表的商业网络,将是他未来经营“东方支部”最初的两根支柱。
一旦这个小组的活动引起哈罗德·范德比尔特那种极端欧美至上派的注意,必然会招致猛烈的打击。
他必须小心地平衡,利用温斯洛导师等相对开明者的默许,缓慢而坚定地扩大这个圈子的影响力。
林承志抬头望向星空,东方,那是紫微垣所在的方向。
“东方支部……就从这间小小的咖啡馆开始吧。”他低声自语,嘴角泛起一丝坚毅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