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室位于金羊庄园主宅的地下扩建部分,与核心安全屋相邻。
这是一个约五十平米的长方形房间,墙壁上覆盖着隔音材料,没有窗户,全靠电灯照明。
房间中央是一张巨大的橡木会议桌,周围摆放着八把高背椅。
一侧墙壁被一整面巨大的软木板覆盖,上面用图钉固定着各种地图、照片和纸条。
世界地图、美国地图、东亚海图、金羊庄园平面图、波士顿施耐德宅邸平面图、阿拉斯加矿区地图……
以及一些人物的照片和简要资料。
另一侧墙壁是一排保险柜和文件柜,里面存放着加密的通信记录、账目副本和应急预案。
这里就是林承志在美洲的“战争办公室”,一切重要决策和危机应对的核心枢纽。
此刻,林承志站在软木板前,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眉头紧锁,盯着刚刚钉上去的三份最新报告。
他今天穿着便于行动的深棕色猎装和长裤,脚上是结实的皮靴。
连续多日的高度紧张和密集工作,在他脸上留下了淡淡的疲惫痕迹。
安德烈亚斯·冯·霍恩海姆站在林承志身侧,穿着圣殿骑士团的深灰色制服,腰佩短剑,神情严肃。
奥托·施密特刚刚从纽约连夜赶来,风尘仆仆,西装有些褶皱,眼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
威廉·福斯特也从阿拉斯加被紧急召回,他穿着厚实的皮毛外套,脸上带着北地风霜刻下的粗糙痕迹,眼神中充满自责和焦虑。
李福守在门口,如同沉默的雕像。
“三份报告,几乎同时到达。”林承志的声音在安静的指挥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指向软木板上的第一份文件。
“威廉,你先说。阿拉斯加的新发现。”
威廉上前一步,努力让声音平稳:“先生,五天前,我们在克朗代克河谷主矿区以北约三十英里的一处支流谷地,进行常规勘探时,发现了异常的地质信号。
深层钻探结果显示,那里存在一条储量……极其惊人的金矿脉。
初步估算,其黄金储量可能是我们现有主矿区的三到五倍,而且矿脉延伸范围极广,可能覆盖超过五十平方英里的区域。矿石品位也很高。”
威廉看到林承志和奥托脸上并没有预期的喜悦,反而更加凝重,心中更是沉甸甸的。
“我们已经封锁了消息,勘探队成员都是最核心的老人,暂时应该不会泄露。
但是……这么大的发现,不可能永远瞒住。
一旦消息走漏,引发的关注和争夺,将是前所未有的。
摩根、洛克菲勒,甚至美国政府,都可能……”
“不是‘可能’,是‘必然’。”林承志打断他,手指敲击着桌面。
“一条足以改变全美甚至世界黄金供应格局的矿脉……
威廉,这既是天赐的财富,也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我们现在就像抱着一个巨大的炸药桶。”
奥托推了推眼镜,声音干涩:“先生,从财务角度,这个发现会让我们的总资产轻松突破三亿甚至四亿美元,达到与摩根、洛克菲勒平起平坐的量级。
但这也意味着,我们正式从‘有潜力的新贵’,变成了‘必须被认真对待甚至铲除的威胁’。
摩根之前的打压还算是商业范畴,现在……可能会升级到你死我活的斗争。
而且,美国政府也不会坐视如此巨大的财富完全掌控在一个华人手里,尤其是在排华情绪日益高涨的当下。”
林承志当然明白其中的利害。
在镀金时代的美国,巨额财富往往伴随着血雨腥风。
标准石油、卡内基钢铁、铁路大亨们,哪个不是在无数阴谋、背叛和血腥竞争中杀出来的?
而他的华人身份,让这场游戏更加危险。
“矿脉的具体坐标和勘探数据,现在谁手里?”林承志问威廉。
“只有我和麦克雷上尉知道精确坐标。
详细数据锁在矿区保险柜里,钥匙只有我和您有。
勘探队的原始记录已经销毁,队员们都签署了最严格的保密协议。”威廉回答道。
“但是……先生,我担心矿区内部可能已经有不安全因素。
最近两个月,我们抓获了至少三批试图潜入矿区的外来者,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不像是普通的淘金客或土匪。
而且,就在新矿脉发现前一周,我们存放在主营地的一批炸药和雷管失窃,虽然数量不大,但……”
“炸药失窃为什么没有及时上报?”林承志的声音陡然转冷。
威廉脸色一白:“当时以为可能是内部人员疏忽或监守自盗,我正在进行内部调查,想等有结果再……是我的失误,先生。”
林承志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目光让威廉如芒在背。
最终,林承志没有继续追究,转向第二份报告:“安德烈亚斯,你那边的情况。”
安德烈亚斯上前,声音平稳冷硬:“来自罗马马库斯·奥尔西尼主教的最新加密急电。
经我们欧洲网络确认,光明会已经成功在共济会总会内部,策反并控制了一名知晓‘东方支部’存在的中层干部。
此人的具体身份还在核实中,但可以确定的是,他能够接触到总会内部的部分调查文件和通信记录。
光明会通过此人,不仅可能获取关于‘东方支部’成员和活动的信息,甚至可能试图影响总会对林先生您的态度和决策。”
安德烈亚斯指向软木板上钉着的几张照片和简档,那是共济会总会几名中层官员的资料。
“怀疑对象集中在这五人之中。
其中三人与摩根财团有间接利益关联。
一人与东海岸某些极端排华团体有私下接触。
还有一人……背景过于干净,反而可疑。
马库斯主教建议,在没有确凿证据前不要打草惊蛇。
必须加强我们自身信息的保密,并准备应对来自总会内部可能的‘正式调查’或‘纪律处分’。”
“通知亨德森教授和‘东方支部’所有核心成员,立刻启用最高级别通讯密码。
暂停一切非必要书面记录,重要信息只通过记忆传递。
支部活动无限期暂停。”林承志果断下令。
“另外,通过我们在总会内的其他关系,设法了解最近是否有针对‘东方支部’或我个人的新一轮调查提案,但不要直接询问,避免暴露。”
“是。”安德烈亚斯记下。
林承志的目光落在第三份报告上,那不是一个正式文件,而是一个普通的白色信封,上面没有署名。
他亲自从桌上拿起,拆开,取出里面的便笺。
上面的字迹和上次一样,娟秀刻意改变过:
“他们已注意到你的‘黄金血脉’,小心身边的‘朋友’。
渠道的裂缝比想象中更深。棋盘已进入中盘,卒子开始过河。
保持警惕,勿信表象。
——棋盘另一边的观察者”
又是苏菲·陈。
她的警告再次与实际情况惊人吻合。
“黄金血脉”显然指阿拉斯加新矿脉。
“身边的‘朋友’”可能指被策反的共济会干部,也可能指威廉提到的矿区内部隐患。
“渠道的裂缝”再次指向“最信任的渠道”
是运输线?还是通信网?或者是……团队里的某个人?
“这封信怎么来的?”林承志问。
“今天清晨,插在金羊庄园主大门门缝里。”李福回答道。
“门卫没有看到投递人。已经检查过,信封和信纸没有特殊标记或毒物反应。”
能够将信件直接送到庄园大门口而不被发现,说明对方对庄园的监控和巡逻规律有一定了解,或者有特殊手段。
这本身就是个危险的信号。
指挥室里一片沉默,只有电灯镇流器发出的轻微嗡鸣。
三份报告,三个坏消息,几乎同时到达,这绝非巧合。
林承志感到,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多个方向的压力正在汇聚成一股足以将他吞噬的暗流。
阿拉斯加的巨额财富吸引了贪婪的目光。
共济会内部的堡垒出现了叛徒。
神秘的“守望者”网络在示警的同时也展示了其无孔不入的能力。
摩根和光明会这样的敌人虎视眈眈……
而他最脆弱的软肋,艾丽丝和未出生的孩子,就安置在这座看似坚固的庄园里。
“先生,”奥托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忧虑。
“我们需要重新评估所有安全协议。
尤其是艾丽丝夫人这里,虽然庄园防御森严,但如果敌人从内部……”
“我知道。”林承志抬起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他走到世界地图前,目光从阿拉斯加移到纽约,再到波士顿,最后落在旧金山。
“敌人正在从多个方向试探、施压、渗透。他们想知道我们的底线在哪里,我们的防御弱点在哪里,我们的核心团队是否牢固。”
林承志转过身,面对众人,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锐利,带着一丝狠厉。
“被动防守,只会被一步步蚕食。我们必须反击,主动打乱他们的节奏。”
“威廉,”林承志首先看向阿拉斯加负责人。
“新矿脉的消息,暂时全面封锁。
但同时,你要在矿区内部,故意放出一些‘模棱两可’的假消息。
比如在某个无关紧要的支流发现了‘可能的小矿脉’,或者勘探遇到‘技术困难需要外部专家’。
对内部人员的审查要暗中加强,但不要大规模清洗,以免打草惊蛇。
失窃的炸药……查,但不要声张。
我要知道是谁拿的,为什么拿,用在了哪里。”
“是!”威廉挺直身体。
“奥托,你回纽约后,主动约见摩根的中间人。
提出新的合作方案:
我们可以‘考虑’在未来某个时候,引入摩根财团作为阿拉斯加矿业‘某个新开发区域’的‘次要合作伙伴’。
但前提是,他们必须协助我们摆平华盛顿方面某些不利于我们的政策动向,并且停止目前所有针对性的商业攻击。
开出条件要模糊,谈判要拖,为我们争取时间。”
“明白。”奥托点头。
“安德烈亚斯,我需要圣殿骑士团在欧洲的全力协助。
两件事:第一,尽快查明‘北极星号’文件和货物的最终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二,动用你们在欧洲古老家族和情报网络中的资源。
查明光明会在共济会内部策反的那个叛徒究竟是谁,以及他们下一步针对我的具体计划是什么。
代价我们可以谈。”
“我会立刻联系马库斯主教。以您与主教的关系,以及我们共同的敌人,骑士团会尽力。”安德烈亚斯郑重承诺。
“至于这个……”林承志拿起苏菲的警告信,眼神复杂。
“‘棋盘另一边的观察者’……她在示警,也在展示力量。
我们暂时按兵不动,但加强对她和她背后网络的监控。
我要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她的‘棋盘’又是什么。李福。”
“在,先生。”
“加强庄园内部所有人员的背景核查。
尤其是最近三个月内新来的任何人,包括花匠、厨娘、清洁工。
启动轮岗和交叉监督制度。
艾丽丝身边的贴身人员,由你亲自挑选和负责,必须是绝对可靠的。”
“是!”
部署完毕,林承志走到会议室角落的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中。
琥珀色的酒液在灯光下荡漾。
“先生们,”林承志背对着众人,声音平静蕴含着力量。
“我们正处在一个关键节点。
财富、权力、秘密、恩怨……所有的线头都缠绕在了一起。
接下来几个月,可能会非常艰难,甚至危险。
但这也是我们真正站稳脚跟,为未来更大图景奠定基础的时刻。”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阿拉斯加的黄金,是我们的燃料。
共济会的平台,是我们的掩护。
圣殿骑士团的助力,是我们的利剑。
而金羊庄园,是我们必须守住的大本营。任何一环都不能失守。”
林承志举起酒杯:“为了我们共同的事业,为了我们必须守护的人——干杯。”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会议结束,奥托和威廉匆匆离开,去执行各自的任务。
安德烈亚斯留下来与林承志进一步讨论安保细节。
李福去安排人员核查。
林承志独自走出指挥室,沿着地下通道,回到主宅地面。
他走上了三楼的露台。
夜色已深,星斗满天。
没有月亮,海湾沉入深沉的黑暗,只有远处旧金山市区的零星灯火和海上航船的桅灯,如同鬼火般闪烁。
海风凛冽,带着咸湿的气息和隐约的寒意。
林承志站在露台边缘,双手撑在栏杆上,望着无垠的黑暗。
艾丽丝已经安然入睡,腹中的孩子静静生长。
那是他奋斗的意义,也是他最大的弱点。
阿拉斯加新矿脉的财富洪流、共济会内部的叛徒暗礁、光明会和摩根的明枪暗箭、苏菲背后神秘的棋盘……
所有的暗流,都在向着这个点汇聚。
穿越者的先知、积累的巨额财富、构建的组织网络、储备的技术人才、还有身边这些忠诚的伙伴……这些都是他的筹码。
更重要的是,他有必须守护的人,有必须完成的使命。
“所有的阻碍,所有的敌人,都来吧。我会踏平一切,走到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