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媱眨了眨眼,见他神色确实不耐,也并未抗议,乖乖地跟着他起身。
上了马车,景行原本该守在车厢里,此刻却识趣地坐在了外侧车夫的位置上,和青崖并排而坐,把空间留给了两人。
车厢里,乐媱见夏殊影沉着脸不说话,那股子低气压几乎要凝成实质,她眨了眨眼,试探着往他身边凑了凑,声音软了些:“你是真不喜欢这个舞吗?”
夏殊影没看她,望着窗外掠过的树影,声音有些闷:“太吵了。”鼓点敲得人心烦,那些晃来晃去的身影更烦。
乐媱却没听出他话里的情绪,反倒来了兴致,手指在桌沿上轻轻敲着,模仿方才的鼓点:“我倒觉得挺有意思的。你看他们的动作,发力点全在腰腹,旋转时核心收得多紧,落地时膝盖微屈卸力,既稳又有弹性,每一个动作都设计得很巧妙。”
她顿了顿,眼睛亮闪闪的,像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原来雄性跳起来是这样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往外放力量,像是要把全身的劲儿都抖出来,真奇妙。”
她说得认真,指尖还在空中比划着那个领头雄性挥剑的弧度,浑然没觉夏殊影的脸色又沉了几分,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指腹都泛了白,喉间像是堵着团棉花,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乐媱讲了半天,见他还是不吭声,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是真动了气。
那紧绷的下颌线,紧抿的薄唇,都透着“我很不爽”的信号。
她咬了咬下唇,忽然想起什么,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带着点试探:“你在生气吗?”
“没有。”回答得飞快,却没什么说服力。
根据乐媱的经验,这就是生气了的标准答案。她看着夏殊影紧绷的侧脸,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堂堂摄政王,居然也会这么小孩子气?
“是因为我一直在看他们吗?”她又问,语气里带了点促狭。
“不是。”回答依旧干脆,却更显心虚。
乐媱心里有了数,带着点狡黠的笑意:“其实我就是有些好奇,因为这个舞我会跳。所以看他们跳觉得有些新奇罢了。”
夏殊影猛地转头看她,眼里满是错愕,连带着那股子愠怒都散了些:“你会?”在他的认知里,这般充满力量的舞蹈,从没有雌性会跳。
乐媱看着他惊讶的样子,抿了抿嘴,故意吊他胃口:“如果你生日的时候,我能来,那我就跳给你看。”
夏殊影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原本憋着的火气像是被这几句话戳破了个洞,呼呼往外泄。
方才那些烦躁、不悦,瞬间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有惊讶,有好奇,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热,像揣了个小暖炉,慢慢熨帖着心口。
他看着乐媱亮晶晶的眼睛,她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像两把小扇子,说话时气息拂在他颈侧,带着点桂花糕的甜香,清清爽爽的,挠得人心头发痒。
夏殊影张了张嘴,想说“胡闹,哪有雌性跳舞”,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有些发紧的低语:“……真的?”
乐媱点点头,然后伸出手指,像拉钩般晃了晃:“前提是,现在不许生气了。”
夏殊影的耳尖腾地红了,像被染上了胭脂,他别开脸,声音有些不自然:“我没生气。”
“没生气?”乐媱故意拖长了语调,作势要收回话,“哦那算了,我以为你生气了,想哄你开心呢。没生气就不跳了。”
夏殊影立刻转头,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我刚才……是有点生气,不过现在不生气了。”
乐媱笑了出来,眉眼弯弯:“这还差不多。”她凑近了些,带着点小得意,“虽然我很久没跳舞了,但是我应该跳的比他们跳得好看。”
夏殊影猛地别过脸,假装去看窗外的芭蕉叶,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才从牙缝里挤出个字:“……好。”
声音低得像怕被人听见,可尾音里那点藏不住的雀跃,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眼底漾开了一圈圈浅淡的涟漪。
方才那些因旁人而起的闷气,早被乐媱那句“那我跳给你看”冲得烟消云散,只剩下心头那点悄悄冒头的、甜丝丝的期待,像揣了颗糖,慢慢化开。
他偷偷瞥了眼乐媱,见她正低头偷笑,嘴角沾着的那点桂花碎还没擦掉。
夏殊影忽然伸手,用指腹轻轻替她抹掉了,指尖触到她温热的肌肤,像触电般缩回,却又带着莫名的贪恋。
乐媱愣了愣,抬头看他,撞进他带着点不自然的眼神里,那眼神里有慌乱,有温柔,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的脸颊“腾”地红了,像被夕阳染透的云,慌忙别过脸,心脏“咚咚”地跳着,像刚才那急促的鼓点,却不再觉得吵闹,反而带着点甜。
就算此刻真有鼓在他耳边敲,夏殊影也不会觉得吵了。
车外,青崖面朝前方,脊背挺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风过无声,我自岿然不动”的模样,仿佛耳朵早已自动屏蔽了车厢里的动静,那神情,活脱脱写着“我聋了,什么都没听见”。
旁边的景行却是忍不住扶着额轻轻摇头,嘴角还带着点无奈又好笑的弧度。
方才车厢里那几句对话,一字不落地飘进了两人耳朵里。
唉,爷这副样子,真是……
那点藏不住的别扭。
堂堂摄政王,平日里何等沉稳威严,在乐媱姑娘面前,还有被哄两句就消了气的雀跃,倒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他轻叹一声,索性转头去看远处的流云,和青崖一般,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车厢内却静得恰到好处。两人浅浅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混着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龙井清香,像一汪平静的春水,熨帖得人心头发软。
方才那点因烈阳舞而起的波澜,早已悄然散去,只剩下满室安稳。
从城郊的漱玉楼回到中央城,已经是日暮时分。
夏殊影的玄色马车正沿着繁西道缓缓前行。
车厢内铺着厚厚的云锦软垫,乐媱歪靠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划着窗棂上的雕花,鼻尖萦绕着夏殊影身上清冽的草木香。
那是刚从马场带回来的气息,混着风里的青草味,格外清爽。
“晚膳去尝尝那家‘知味斋’?”夏殊影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温和得像浸了温水,“他们新出的蟹粉小笼,据说不错。”
乐媱刚要点头,车外突然传来青崖压低的声音,带着几分急色。
“爷,前面繁西道堵了——像是有两辆马车撞在了一起,车夫正在争执,路被堵得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