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亚看清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很美丽的脸。
五官精致得如同人偶，肌肤苍白得近乎透明，一头如同瀑布般的银色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
但，诡异的是，这张美丽的脸庞，其样貌，却并不算多么成熟。
相反，它显得……有点“幼稚”，甚至可以说，还带着一丝未脱的稚气。
这份“幼稚”的脸庞，与她那发育得极其成熟、凹凸有致的灵魂“身躯”，形成了一种极其鲜明、甚至有些违和的对比。
“不……不可能……”
在被夏亚拦腰斩断之后，这个“幽灵少女”似乎也从那种癫狂的状态中，恢复了一丝理智。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那已经开始缓缓消散的下半身，又看了看远处那个一脸戒备、持剑而立的黄毛青年。
她那双空灵的、银灰色的眼眸中，充满了迷茫与崩溃。
“……不可能……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她喃喃自语，仿佛灵魂都破碎了：“分明……分明他答应好我的……分明他答应好我了才对……”
“……你在说什么？”
夏亚皱着眉头，握紧了手中的剑，没有放松警惕。
“有一个男人……他答应好我的……”
幽灵少女抬起头，那张苍白而美丽的脸上，滑落了两行晶莹的“泪珠”。
“那个男人说好的……他答应过的……会在我苏醒之后，来接我的……”
“他说……在8年之后，在我苏醒之后，就会来……和我永远在一起的……”
“明明……明明已经答应我了……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失约了？！”
夏亚听着这番话，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个问题。
“你现在……感觉很清醒啊。”他试探性地问道，“为什么刚刚，会莫名其妙地把我认成那个人了？”
“我……我不知道……”
幽灵少女的眼神中，也充满了困惑与混乱。
“刚刚……刚刚我的灵魂状态很混乱……我……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能够做的，仅仅只是凭借着本能，将每一个进入这座城市的‘冒险者’，都拉进这个大墓地……”
“因为……他也是冒险者。”
“所以，我想……”她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绝望的祈盼，“……我想，总有一天……总会有他的。”
“只要我一直等下去……只要我一直让冒险者进来……他总会到来的……”
“总有一天，他会来的……”
“所以……”夏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就是你把那群冒险者，都抓进来当成养料，把他们都‘吃掉’了的原因？”
“我没有！！”
幽灵少女闻言，情绪激动地反驳道：“我并没有把他们吃掉！！”
“更准确的来说……是我……是我保护了他们！”
“保护？”夏亚冷笑。
“是的！”幽灵少女急切地辩解道，“你看到的……那些灵魂……他们之所以被倒挂在十字架上面，是因为只有那样，才能保存他们灵魂原本的形体！”
“而他们的意识……”她指了指墓地的深处，“……则被我储藏在了别的地方！”
“不然的话！这个‘亡者大墓地’是世界缝隙的投影！灵魂长时间待在这里，他们的意识会逐渐被这里的死气所同化、消失！灵体……也会逐渐消散的！”
“所以，你还是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囚禁了他们的灵魂。”夏亚的语气依旧冰冷，“你在确定那些家伙，都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他’的时候，你就应该把他们丢出去才对。”
“我……我没有那个能力！”幽灵少女带着哭腔喊道，“我只是这个大墓地的‘提灯人’！我只能把灵魂拉进来，但我……我没有能力把他们再送出去啊！”
“没有那个能力，你还敢随便拉人进来？！”夏亚都快被这个逻辑气笑了。
“可是……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他啊！”
“我……我真的一直在等他……我只是……我只是太想见他了……”
“……”
夏亚看着眼前这个“恋爱脑”晚期的女鬼，只感觉一阵头疼。
“恋爱脑……真是没救了。”他无奈地吐槽道。
“你懂什么？！”
幽灵少女被他这句话刺痛了，她愤怒地瞪着他：“你这种冷酷无情的人！你一点都不懂爱！”
“这具躯体不懂爱，和我有什么关系？”夏亚下意识地反驳道。
“那你呢？”幽灵少女咄咄逼人地追问，“你有爱的人吗？！你有……有想要和他（她）在一起一辈子的人吗？！”
“……”
夏亚沉默了片刻。
他咳嗽了一声，用一种很深沉的语气，回答道：“……有。”
“有？！”幽灵少女愣住了，“那……那我怎么……我怎么没有从你的灵魂里，感受到半分‘爱意’的存在？！”
“……”
夏亚的脸又是一黑。
“算了，跟你说了也说不明白。”他烦躁地摆了摆手。
【总不能告诉你，原主爱的是一匹马吧？】
【更不能告诉你，我压根就不是这具躯体原本的主人吧？！】
“你这个骗子……”幽灵少女见他不答，似乎又开始陷入了那种偏执的状态，“你果然是在骗我……”
“这一切……都要从很久、很久之前讲起……”她低垂下眼帘，身上开始散发出悲伤的气息，似乎准备开始讲述她那悲惨的过往。
“停！”
夏亚可没兴趣在这种鬼地方，听一个女鬼搞什么“莫名其妙的回忆杀”。
“我不想——”
然而，他才刚开口，就感觉眼前猛地一花！
一股无法抗拒的、充满了悲伤与思念的精神力量，瞬间笼罩了他的意识！
【——不要莫名其妙就把我拉进回忆杀啊喂！！！】
这是夏亚昏过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
……
当夏亚再次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有些眼熟的城镇街道上。
四周阳光明媚，人来人往，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这里是……是之前那座城市？”
他看了看周围的建筑，又看了看自己那变得有些“透明”的双手。
【幻境？还是说……记忆回溯？】
“呵。”
【管你是什么！】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在“幻境”之中，开启了【斩断一切】的天赋！
他猛地拔剑，朝着眼前这片“和平”的城镇景象，狠狠地一刀斩下！
“咔嚓——！！！！”
如同玻璃破碎般的声音响起！
眼前那阳光明媚的城镇景象，瞬间崩塌、破碎！
下一秒，夏亚的意识，重新回到了那片阴冷、死寂的亡者大墓地之中。
“啊——！”
那个只剩下半截身躯的幽灵少女，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她那本就虚幻的灵体，变得更加透明了几分，显然是遭到了“幻境”被强行破除的反噬。
“你……你……”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夏亚。
“我不想听那些莫名其妙、又长又臭的悲情故事。”
夏亚用冰冷的剑尖，指着她那张苍白而美丽的脸。
“直接跟我讲，你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让我来决定，是现在就杀了你，还是……放你一马。”
“……”
幽灵少女被他那不带丝毫怜香惜玉的粗暴态度给吓到了。她那股病娇和癫狂的气焰，在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面前，荡然无存。
她颤抖着，开始讲述起了自己的经历。
“我……我原本是……一道很强大的游魂。
一个……幽灵。”
“我……我一直被困在这个‘亡者大墓地’里。这里是世界的缝隙，是生与死的交界处……”
“我……是这个大墓地里，唯一的‘提灯人’。
负责……引导那些迷失的灵魂。”
“直到……直到有一天……”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光彩，“一个冒险者……他……他不知怎么的，从世界的缝隙中，掉落进了这个亡者大墓地之中。”
“他没有死。
他是活生生的人。”
“在这里……我是唯一可以和他聊天、可以和他交流的存在……”
“就这样……”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病态的红晕，“我在和他相处的期间……我……我爱上了他。”
“他很博学，很温柔……他会给我讲外面世界的故事……”
“为了……为了让他能出去……”她的声音变得狂热，“我……我将我作为‘提灯人’的大部分力量，都给了他……让他……让他终于撕裂了缝隙，逃离了这个鬼地方。”
“而他……”
“他在离开之前，答应过我的！”
“他答应我！半年！只要半年！他就会找到办法，用他自己的方式，回来……把我救出去！”
“可是……”
她的声音，瞬间又变得充满了怨毒与悲伤。
“……8年了。”
“整整8年过去了！”
“我却……我却从来没有再见过他一面！！”
“而且……”她绝望地看着自己那透明的双手，“……因为失去了太多的力量，我的灵魂……也越来越弱，我的意识……也变得越来越混乱……”
“或许……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所以……当8年后的时间一到，当那个‘约定’彻底破碎之后……我的意识，就开始……不受控制了……”
她将自己的半截身躯，无力地躺在了地上，就这么和夏亚介绍着自己的情况。
“……”
夏亚听完了这个……怎么说呢，既老套，又充满了“渣男”气息的故事。
他沉思了片刻，敏锐地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8年前？”
“冒险者？”
“……用法杖的？”（他猜的，因为之前那女鬼一直喊他用法杖）
夏亚试探性地问道：“而且……他很强？”
“是的！他很博学！他是我见过最厉害的魔法师！”幽灵少女立刻兴奋地说道。
“那……”夏亚又问道，“他是不是……说话很尖酸刻薄？阴阳怪气的？”
“才不是那样！！”
幽灵少女一听，立刻激动地反驳了起来！
“他……他才不阴阳怪气！他……他只是……只是说话比较有‘艺术’！”
“他当时就经常对我说：‘哎呀呀，我亲爱的小提灯人，你这里的环境，可真是朴素得让人……感动落泪呢。’
‘你的智慧，就像这片墓地里的星光一样，虽然稀少，但总归是有的。’
‘你对我的爱慕，我心领了，毕竟，像我这么优秀的人，被爱慕也是一种理所当然的烦恼呢。’”
“……”
夏亚听着这几句堪称“经典”的语录。
【……这tm不就是阴阳怪气吗？！】
【这个语气！这个腔调！我蒙着头都能知道是哪个混蛋！！】
夏亚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了一张总是带着虚伪笑容、说话能噎死人的、属于“四大英雄”之一的脸——
【——北之魔法师！！！】
但紧接着，夏亚就陷入了更深的沉默和困惑。
【不对啊……】
他记得，在游戏那庞大的背景设定集里，清清楚楚地写着……
【……那家伙，不是有老婆的吗？】
“喂。”
幽灵少女似乎察觉到了夏亚那古怪的沉默，她有些不安地问道：“你……你怎么了？”
“……你在说什么？”
她敏感地捕捉到了夏亚刚刚那句无意识的低语。
“你刚刚……是不是在说什么？！”
她那双银灰色的眼眸，猛地瞪大了！
“你……你刚刚是说了……‘老婆’……对吗？！”
“！！”
夏亚一惊，他没想到这家伙的耳朵这么尖！
“不……我没……”
“——你在说什么？！！！”
幽灵少女在这一刻，发出了比之前被斩断时，还要凄厉一万倍的尖叫声！！
她那只剩下半截的身躯，疯狂地在地上拍打着，试图起身，却发现自己的下半身已经因为夏亚的天赋原因，彻底消失了，根本“追”不回来了！
她只能用那双充满了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夏亚，用尽全身的力气，歇斯底里地呼喊道：
“你刚刚是不是在说什么很奇怪的话？！”
“快告诉我！！”
“——快告诉我是假的！！！”
“——你刚刚……其实什么都没有说！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