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崖的硝烟散尽三月后,迷雾沼泽的临时营地里,篝火在雨夜中跳跃。道玄真人用布巾擦拭着断裂的拂尘,竹柄上的裂痕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帐外传来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夹杂着伤员压抑的呻吟,让这潮湿的夜更添几分沉重。
“师叔,北境的伤药快用完了。”念禾掀开帐帘走进来,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泥地上晕开小小的水洼,“赵将军带的医疗队日夜赶制,还是供不上。天机殿最近用的蚀灵寒毒性越来越烈,寻常丹药根本解不了。”
道玄真人放下拂尘,从袖中摸出个药瓶:“这是忘川先生留下的‘清寒散’,能暂时压制蚀灵寒,你先拿去给重伤员用。”他望着帐外连绵的雨幕,“锁龙窟的封印虽暂时稳住,但天机殿在冰原的动作越来越频繁,恐怕……”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一阵骚动。慕容雪抱着个襁褓冲进帐内,脸色苍白如纸:“道玄师叔,你看这孩子!”
襁褓里的婴儿闭着眼睛,小脸泛着青紫色,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那是从南域灵狱救出来的孤儿,父母都是反抗军的修士,三天前突然发起高烧,全身泛起冰晶状的斑块——正是蚀灵寒侵入心脉的征兆。
道玄真人连忙探手按在婴儿眉心,指尖的灵力刚探入,就被一股阴寒的力道弹回。他猛地缩回手,指节已覆上一层白霜:“是‘噬灵寒’的变种!比之前的蚀灵寒霸道十倍,连婴儿的灵脉都能吞噬!”
慕容雪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用生木纹试过了,只能勉强吊着他的性命……”
“让我来试试。”帐帘再次被掀开,忘川老鬼拄着拐杖走进来,他的半边身子还缠着绷带,那是在忘川渡突围时被影卫的骨刃划伤的,“老东西们在锁龙窟找到本古籍,上面说冰原的‘雪莲蕊’能解此毒。”
“雪莲蕊?”念禾眼睛一亮,“可是生长在锁龙窟外围的千年雪莲?”
“正是。”老鬼咳了两声,从怀里摸出张残破的地图,“只是那地方现在被天机殿的人围着,据说派了个化神中期的长老守着,硬闯根本不可能。”
帐内陷入沉默。雨敲打着帐顶,像在为这无解的困境敲着丧钟。婴儿微弱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每一次起伏都揪着众人的心。
“我去。”赵老将军掀帘而入,他空荡的袖管在风中飘动,脸上沾着泥污,却难掩眼中的决绝,“我带玄甲卫的旧部去,当年我们能从冰原的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现在也能。”
“不可。”道玄真人摇头,“你伤势未愈,玄甲卫的弟兄也折损大半,去了就是送命。”
“那怎么办?看着这孩子死?”赵老将军一拳砸在帐柱上,木柱应声裂开,“我们已经失去君无痕了,不能再看着这些孩子……”
他的声音哽咽,说不下去。帐内的人都沉默了——君无痕的死像一根刺,扎在每个人心头,提醒着他们这场战争的沉重代价。
“我去吧。”慕容雪突然开口,指尖的生木纹轻轻拂过婴儿的脸颊,青紫色的斑块竟淡了几分,“生木纹能隐匿灵力,我可以伪装成天机殿的医官混进去。”
“娘!”念禾急道,“太危险了!”
“没有比这更稳妥的法子了。”慕容雪的眼神异常坚定,“无痕用性命换了我们喘息的机会,我们不能让他白白牺牲。”
道玄真人看着她,突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在青岚苑侍弄花草的少女,如今已在战火中淬炼得这般坚韧。他点了点头:“我教你套‘敛灵术’,能彻底隐藏生木纹的气息。老鬼,你给她画张冰原的布防图,标清楚雪莲蕊的具体位置。”
三日后,冰原的寒风卷着雪粒,打在慕容雪的玄色斗篷上。她伪装成天机殿的医官,腰间挂着老鬼伪造的令牌,跟着运送伤药的队伍走进营地。守卫检查令牌时,她的心跳得像擂鼓,指尖的生木纹却稳如磐石——那是道玄真人用灵力暂时压制的结果。
营地中央的高台上,一个穿着银甲的长老正对着地图发号施令,他的袖口绣着天机殿的星辰标记,气息强横得让慕容雪几乎窒息——正是守着雪莲蕊的化神中期长老。
“这批伤药送到西营,让第三队的影卫立刻换防。”长老的声音冰冷,“雪莲蕊再有三日就能采摘,谁出了差错,提头来见!”
慕容雪低着头,跟着队伍穿过营房,目光飞快地扫过四周。营地的西北角有座冰窖,门口守着四个影卫,冰窖周围的灵力波动异常浓郁——雪莲蕊一定在里面。
深夜,慕容雪借着换班的机会,悄悄溜出营房。敛灵术让她的身影融入夜色,连雪地都没留下脚印。她避开巡逻的影卫,来到冰窖前,指尖的生木纹悄然蔓延,缠上影卫的脚踝。
影卫们只觉一阵麻痹,刚想呼救,就被突如其来的藤蔓捂住了嘴。慕容雪没下杀手,只是用生木纹将他们捆在冰柱上,然后撬开锁,闪身进入冰窖。
冰窖里寒气刺骨,正中央的玉台上,一朵雪莲正在绽放,花瓣晶莹剔透,蕊心泛着淡淡的金光——正是千年雪莲蕊!
她刚摘下雪莲蕊,冰窖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银甲长老带着影卫冲了进来,手中的长剑泛着冷光:“果然是你!慕容雪!”
慕容雪的心沉了下去,她还是被发现了。
“君无痕死了,你以为凭你能翻天?”长老狞笑着,长剑刺来,“今日就让你陪他一起去黄泉!”
慕容雪没有躲闪,反而将雪莲蕊塞进怀里,指尖的生木纹骤然爆发!绿色的藤蔓从冰窖的裂缝中钻出,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暂时挡住了长剑。
“想跑?”长老的灵力爆发,冰窖的冰层开始碎裂,“这里是冰原,你的生木纹能撑多久?”
就在这时,冰窖外传来震天的呐喊。赵老将军带着玄甲卫的弟兄冲了进来,他们的铠甲上结着冰碴,却个个眼神如炬:“放开我嫂子!”
原来是老鬼不放心,偷偷通知了赵老将军,带着人来接应了。
长老又惊又怒,长剑横扫,逼退赵老将军:“一群废物,也敢来送死!”
慕容雪趁机冲出冰窖,赵老将军等人立刻上前掩护。混战中,慕容雪回头望去,只见赵老将军的空袖管被长剑划破,鲜血染红了雪地,却依旧死死缠住长老,为她争取时间。
“走!”赵老将军嘶吼着,将玄铁枪扔给她,“把雪莲蕊带回去!别让君无痕的血白流!”
慕容雪含泪转身,将雪莲蕊紧紧护在怀里,朝着营地外狂奔。风雪模糊了她的视线,却模糊不了赵老将军那孤绝的背影,和玄甲卫弟兄们冲锋的呐喊。
三日后,迷雾沼泽的营地里,婴儿的烧退了,小脸渐渐红润。慕容雪将最后一点雪莲蕊融入药汤,看着婴儿喝下,终于松了口气。
帐外,念禾正在教小修士们练枪,木枪碰撞的声音清脆有力。道玄真人坐在篝火旁,给新加入的反抗军讲解阵法,忘川老鬼则在给伤员换药,嘴里还骂骂咧咧地抱怨着天机殿的阴狠。
雨停了,月光透过云层照下来,落在营地上,像一层薄薄的银霜。慕容雪走到帐外,望着北境的方向,那里的夜空正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那是玄甲卫的信号,说明赵老将军他们安全突围了。
她握紧手中的玄铁枪,枪身还残留着赵老将军的血温。君无痕虽不在了,但他们还在,反抗还在。
这万域的长夜或许漫长,但总有微光,在黑暗中倔强地燃烧。而他们,就是那微光的传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