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清晨,金銮殿。
朝会的气氛诡异而压抑。
自欧阳震岳领兵出征,整整三天,音讯全无。
这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一个意料之中的结局。三千孤军,深入蛮族腹地,无异于泥牛入海。
镇国公李源一身蟒袍,昂然立于百官之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他出列,朗声道:
“陛下,三日之期已到。那欧阳震岳……至今杳无音信。北境军情刻不容缓,为今之计,还是应速速采纳老臣之议,拨付军费,增兵北上,切莫再因一人之妄言,而耽误军国大事!”
他的话,像是在给欧阳震岳的棺材板钉上最后一颗钉子。
言语之间,满是“我早就说过”的得意。
朝中附和他的人纷纷出言。
“是啊陛下,镇国公老成谋国,不可不听啊!”
“为区区一个疯子,浪费了三日宝贵时间,哎!”
夏渊庭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但紧握着扶手的手指,已经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他也在等。
等一个结果,或者说,等一个奇迹。
他知道,如果欧阳震岳败了,他将彻底沦为笑柄,再也无法在李源面前抬起头。
就在大殿内嗡嗡的议论声达到顶峰,李源准备再次逼宫之时——
“报——!!”
一个拉得极长的声音,从殿外滚滚而来,带着无尽的急促与亢奋。
紧接着,一名背插红色令旗的信使,连滚带爬地冲进金銮殿,因为太过激动,直接摔倒在地。
他顾不上爬起,用尽全身力气,高举着手中的一卷战报,嘶声力竭地吼道:
“北境大捷!八百里加急——!!”
“大捷——!!”
轰!
“大捷”两个字,如同九天神雷,在金銮殿内轰然炸响。
整个大殿,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懵了。
李源脸上的冷笑,僵在嘴角。
他的党羽们,议论的声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那名信使,和他手中那卷被红色丝带系住的战报。
红色,代表着胜利!
“呈上来!”夏渊庭的声音都在颤抖,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
内侍总管几乎是用跑的,冲下台阶,从信使手中夺过战报,又飞速跑回御案。
夏渊庭一把扯开丝带,展开战报。
他的目光在战报上飞速扫过,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胸膛剧烈起伏。
满朝文武,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天子的宣判。
终于,夏渊庭抬起头,他那张年轻的脸上,涌动着一股难以抑制的狂喜。
他扫视着殿下,扫过李源那张已经开始变得僵硬的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读道:
“讨逆前锋将军欧阳震岳,率羽林卫三千精骑,于昨日深夜,奇袭蛮族大营!一战功成!”
“阵斩敌军一千二百余!烧毁其全部粮草辎重!”
“并于万军之中,生擒敌酋——左贤王之弟,部落首领阿古拉!”
“三千破敌,主帅被擒,北境之危,已解!!”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
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个结果,震惊得大脑一片空白。
真的……赢了?
用三千人,在三天之内,打垮了来势汹汹的蛮族铁骑,还活捉了对方的首领?
这怎么可能?!
这已经不是战争,这是神话!
短暂的死寂之后,大殿内爆发出惊天的议论声,如同烧开的沸水。
“天佑我大夏啊!”
“欧阳将军……真乃神将也!”
“不可思议!简直不可思议!”
所有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镇国公李源。
只见这位权倾朝野的国公爷,此刻正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
他的脸色,像是开了染坊一般,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精彩到了极点。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不敢相信!
欧阳震岳!
那个被他断了前程,踩在脚下,像狗一样发配到京郊大营的小小都尉,怎么可能立下这等不世奇功?
狼牙谷……奇袭……釜底抽薪……
奏疏上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
在人群的末尾,林清墨和陈默之悄然对视了一眼。
他们没有出声,但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一种情绪——那是对冷宫中那位女主人的,近乎于顶礼膜拜的深深敬畏。
点石成金,不过如此!
随便一个被世人遗忘的废子,在她手中,竟然能爆发出如此璀璨的光芒。
这已经不是谋略了。
这是神鬼莫测的通天手段!
龙椅之上,夏渊庭几乎要压抑不住自己放声大笑的冲动。
他看着李源那张灰败的脸,看着群臣震惊敬畏的表情,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
这是他登基以来,最酣畅淋漓的一次胜利!
狂喜过后,更深层次的思考涌上心头。
他看着手中的捷报,再联想到那份匿名的“故将遗策”,以及举荐欧阳震岳的陈默之,还有最近在朝堂上崭露头角,隐隐与陈默之互为犄角的林清墨……
一个个看似无关的点,在他脑中,缓缓串成了一条线。
那只“看不见的手”的轮廓,在他心中,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而强大。
它能洞悉千里之外的军情,能发掘被埋没的将星,能于无声处,布下这等惊天大局。
这股力量,到底属于谁?
它的目的,又是什么?
半日后,消息传出宫墙,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百姓们欢呼雀跃,酒楼茶肆的说书人,立刻就将“欧阳将军三千破敌”的故事编成了新的段子。
“鬼神将军”欧阳震岳的名字,一夜之间,传遍大街小巷,声望直追当年的镇国公。
……
夜深。
养心殿。
夏渊庭独自一人坐在书案前,面前摆着两份文书。
一份,是欧阳震岳的胜利捷报。
另一份,是那张泛黄的“故将遗策”。
他看了许久,眼中光芒变幻不定。
最终,他敲了敲桌案。
一道黑影,如同从墙壁的影子里渗出,无声无息地跪在他面前。
影龙卫指挥使,赵千。
“陛下。”
夏渊庭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响起,冰冷而清晰。
“去查。”
“查欧阳震岳的所有过往,他在北境的每一次战斗,认识的每一个人。”
“再去查陈默之,查他呈上这份奏疏的来龙去脉。朕不信,这真是从故纸堆里翻出来的。”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了皇宫深处,那个阴冷偏僻的方向。
“还有……冷宫。给朕,死死地盯住那里。”
“朕隐隐已经猜到了,到底是谁,在帮朕下这盘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