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安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帝王的威严,只有一种让她心慌的认真。她忽然想起前几日听宫女们议论,说陛下至今未立皇后,说朝中大臣都在催,可他总说“不急”。这些话她本没放在心上,此刻却莫名地在心里打了个转。
“先生……”她想说些什么,却被他忽然松开的手打断。
御宸乾后退半步,拾起地上的剑鞘递过来,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再来。”他恢复了平日的温和,“这次用‘惊鸿’式,我不躲。”
沈念安握紧剑鞘,深吸一口气。“惊鸿”是《回风剑法》的最后一式,讲究的是轻盈迅捷,如鸿雁掠水,看似柔弱,实则藏着致命一击。她凝神静气,足尖轻点地面,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射出,长剑在晨光里拉出一道残影,直指他心口。
这一次,她没有留手。
御宸乾果然没躲,只在剑尖及胸的刹那,左手食指在剑脊上轻轻一按。沈念安只觉一股柔力涌来,长剑不由自主地向上偏斜,擦着他的衣襟掠过,带起的风卷起他袍角的龙纹,猎猎作响。
而她的身形收不住,直直撞进他怀里。
龙涎香混着松墨的气息将她包裹,沈念安的脸瞬间红透,鼻尖抵着他温热的衣襟,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声。她慌忙想退开,却被他伸手按住了后颈,力道轻柔,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感觉到了吗?”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笑意,“你的剑快了,却还是缺了点东西。”
沈念安埋在他怀里,不敢抬头,只胡乱点头。她能感觉到的,只有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和他掌心透过衣料传来的温度。三年来,他是她的先生,是这深宫高墙里唯一的依靠,可不知从何时起,这份依赖里,悄悄掺了些别的东西,像此刻落在发间的紫藤花瓣,轻柔,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缺什么?”她的声音细若蚊蚋。
御宸乾低头,看着怀里缩成一团的小姑娘,鬓边的碎发沾着几片花瓣,像只受惊的小兽。他指尖拂过她发间的花瓣,动作温柔得不像个帝王。
“缺了点……”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垂上,“让朕心甘情愿,不想躲的理由。”
沈念安猛地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那里面盛着的温柔,让她瞬间忘了呼吸。廊下的宫灯轻轻摇晃,紫藤花还在簌簌飘落,沾了两人满身。
长剑不知何时已掉落在地,发出“哐当”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晨光里,格外清晰。
自从上次打完战后,御宸乾就这样了,沈念安鬼使神差的问出了那句,先生,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沈念安的指尖还凝着练剑时沾上的晨露,那句藏了三载的话冲破唇齿时,连廊下盘旋的风都似被钉在了原地。紫藤花瓣簌簌落在她肩头,带着清冽的草木气,像极了她此刻既紧张又滚烫的心。
“先生,我喜欢你。”
她抬着头,睫毛上还沾着点碎光,明明是鼓足勇气的告白,声音却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御宸乾握着剑鞘的手顿了顿,明黄的龙袍在晨光里漾开柔和的波澜,他没有像从前那样皱眉避开,也没有露出诧异的神色,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底的笑意像被春风拂过的湖面,层层叠叠地漫开来。
良久,他才轻轻“嗯”了一声,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回应“今日风暖”,末了添了句:“我知道了。”
沈念安的心猛地悬到了嗓子眼。
知道了?这轻飘飘三个字,像块浸了水的棉絮,堵得她心口发闷。是知晓了心意却无意回应,还是另有考量?她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节泛白,慌忙转头去看廊外的宫墙,想把那点快要溢出来的窘迫压回去:“说起来,今早听李德全念叨,凛州那边有消息递到御朝了?”
御宸乾的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尖上打了个转,才顺着话头接下去:“嗯,凛州州主遣了使者,愿献州归降御朝。”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长剑,用袖角细细擦拭着剑脊。这把剑是他亲赐的,鞘上镶嵌的月光石在晨光里流转着温润的光,沈念安忽然想起他当时说的话——“御朝的剑,既要护得住疆土,也要护得住子民”。
“凛州……”沈念安望着远处宫墙的飞檐,那片被舆图标注为深青的土地,她记得御宸乾提过,那里常年飘雪,冰川漫过半个州境,牧民们住的毡房像撒在雪原上的贝壳,“州主是位什么样的人?”
“姓西门,名烬。”御宸乾将剑递还她,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使者带来他的亲笔信,通篇没提归降后的爵位俸禄,只问御朝能不能保证,凛州的孩子冬天不必再裹着破毡子发抖,牧民的牛羊能挨过暴风雪,老人们能喝上热粥。”
沈念安接过剑,剑身在阳光下映出她微怔的脸:“他竟全不为自己打算?”御朝如今已占九州之六,收服凛州便能将北疆防线连成一片,换作旁人,少不得要讨些权势好处。
御宸乾走到廊边,望着宫墙外被晨光染成金红色的天际:“西门烬在凛州主政二十年,当年九州混战,他闭州自守,硬是靠着冰川天险挡住了三波铁骑,护得一州百姓没遭兵祸。这样的人,大约把子民看得比什么都重。”
沈念安走到他身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烟墨香。这三年来,她看着他批阅奏折到深夜,看着他为了推行新税法与朝臣据理力争,看着他在灾报上落下朱批时紧锁的眉头,忽然懂了他为何能让六州百姓归心——他和西门烬,或许是同一类人。
“那御朝打算如何应?”她刻意用了“御朝”二字,想让语气显得平静些。
御宸乾转头看她,眼底漾着笑意:“刚说喜欢朕,转头就论起朝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