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们走了。”沈念安扬声喊道。
御宸乾回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淡淡道:“路上小心,朕随后就到。”
马车缓缓驶动,沈念安撩开车帘往后看,见他还站在原地,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直到转过街角,才彻底看不见。
“在想什么?”于彩铃递过来一块桂花糕,“看你魂不守舍的。”
沈念安咬了口米糕,甜香在舌尖弥漫:“在想,咱们好像真的做了件大事。”
从刚穿越时的惶恐不安,到如今跟着御宸乾打下一座城,她们走过的路,比想象中要远得多。
“可不是嘛。”于彩铃靠在车壁上,望着窗外掠过的田野,“等回了京,我要把沧州的事写成话本,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沈念安笑了,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她想起那些密信里提到的峦州,想起御宸乾看到账册时凝重的表情,总觉得这场平静之下,还藏着更大的风浪。
马车驶离沧州地界时,沈念安掀起车帘,最后望了一眼那座渐渐远去的城池。城楼上的玄色大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像一个坚定的承诺。
她知道,她们离开了沧州,却没离开这场席卷九州的风暴。
长信宫的青砖地缝里还凝着昨夜的霜气,沈念安旋身时带起的风卷得廊下宫灯轻轻摇晃,剑穗上那颗鸽血红玛瑙随着她的动作划出妖冶弧线,在晨光里碎成点点金红。
“腕再沉三分。”
御宸乾的声音从紫藤架下传来,他指尖捏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明黄色龙袍的袖口随意挽着。
沈念安闻言收势,长剑“嗡”地一声钉在身前青砖上,剑身震颤的余韵里,她抬手抹了把额角的薄汗,鬓边那缕总不听话的碎发粘在脸颊,沾了点清晨的凉意。
“先生又刁难人。”她喘着气笑,声音里还带着练剑后的沙哑,“再沉三分,剑都要插进地里拔不出来了。”
御宸乾缓步走过来,金丝绣成的龙纹在他步履间流动,明明是九五之尊的威仪,此刻却弯腰拾起地上的剑鞘,食指在鞘口那道细微的裂痕上摩挲了一下。那是沈念安刚学剑时,把剑鞘当柴禾劈过留下的,当时她还傻乎乎地问这木头玩意儿能不能烧火取暖,气得御宸乾三天没理她。
“你可知方才那招‘流风回雪’,为何总差最后一分神韵?”他将剑鞘递过去,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沈念安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耳根悄悄泛起红意。
“因为……不够快?”沈念安硬着头皮接话,目光落在他腰间悬挂的玉佩上。那玉佩是暖白色的羊脂玉,雕着只歪歪扭扭的兔子——是她上个月偷偷刻了送他的,手艺差得能让玉雕师傅哭晕在工坊,御宸乾却天天挂在身上。
御宸乾低笑出声,笑声像落在玉盘上的珍珠,清越动听。他抬手,温热的指腹轻轻拂过她鬓边的碎发,将那缕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傻丫头,是心不够静。你在想什么?来,再和我过过招”。
御宸乾并未拔剑,只凭一双肉掌应对。他身形未动,只在剑尖及肩的刹那微微侧过身,袍袖如流云般拂过剑身,“铮”的一声轻响,沈念安只觉一股巧劲顺着剑脊传来,手腕顿时一麻,长剑险些脱手。
“手腕太松。”他声音里带着笑意,指尖在她手背轻轻一弹,“三年了,还记不住‘粘’字诀?”
沈念安不服气地抿唇,借势旋身回撤,长剑反撩,剑风扫过廊下的紫藤花,簌簌落了满地淡紫色花瓣。她知道御宸乾总让着她,他的武功深不可测,当年能赤手空拳夺下她劈柴的剑鞘,如今应对她的招式更是游刃有余,可她偏想试试,自己离真正的“接住他一招”到底还差多远。
“先生别总躲!”她脆声喊着,剑招陡然加快,剑尖点向他胸前衣襟。这招“星垂平野”是她最拿手的,曾在御花园的比试里赢过禁军统领,可落在御宸乾眼里,破绽依旧处处可见。
他终于抬了手,食指与中指并拢,精准地夹在剑脊中央。沈念安只觉长剑像是被铁钳锁住,任凭她如何用力,剑身都纹丝不动,反倒是御宸乾指尖微旋,一股旋转的力道顺着剑身传来,逼得她不得不跟着转了半圈,裙摆扫过满地落花,沾了好些细碎的花瓣。
“力道用得太满。”他低头看她,眼底盛着细碎的晨光,“你总想着‘赢’,却忘了剑招里的‘转圜’。”
沈念安气鼓鼓地收剑,却在抬眼时撞进他含笑的目光里。他离得极近,龙袍上绣着的金线在阳光下闪烁,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墨香——那是他批阅奏折时总沾着的味道。三年来,他教她识字断句,教她骑马射箭。
“那先生也得用真本事才行。”她小声嘟囔,却忽然手腕一翻,剑穗猛地甩向他眼前。这是她自己琢磨的小花招,算不得正经剑招,却在御宸乾微怔的瞬间,她手腕再翻,长剑直刺他小腹——这招是虚招,她早算好了他会侧身,届时手腕一转,就能逼得他后退半步。
可这次,御宸乾没躲。
长剑在离他衣襟寸许处停住,沈念安自己先慌了神。她看见他垂眸看着剑尖,眼底的笑意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看不懂的深沉。
“怎么不刺下去?”他轻声问。
“我……”沈念安脸颊发烫,慌忙收剑,“你可是先生,我哪敢……”
话没说完,手腕忽然被他握住。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带着常年握笔和练剑磨出的薄茧,力道不重,却让她动弹不得。沈念安的心跳骤然乱了节拍,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又慌忙移开,看见他龙袍袖口那道浅疤——那是她初学剑时,剑锋脱手划伤的,当时他流了好多血,却还笑着说“丫头力气不小”。
“念安的剑,该有刺向任何人的勇气。”他的声音低沉了些,“包括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