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预想中的湮灭,也没有回归现实的清醒。
当林小满的意识从那片燃烧自我存在的极致光辉中“浮起”时,她发现自己处于一个难以名状的境地。
她感觉不到“悖论之舟”,感觉不到晶片,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熟悉的意识体形态。她仿佛成了一缕纯粹的思想,一抹游离的感知,漂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由缓慢流动的乳白色光芒构成的“海洋”中。这里温暖、平静,没有声音,没有威胁,但也空无一物,充满了某种……停滞感。
……检测到核心意识活性……判定:存在性未完全消散……”
……环境分析:高密度惰性信息流……功能:封存、温养……”
……尝试连接主意识库……连接失败……权限验证中……”
一段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彼岸的晶片提示断断续续地传来,证明着她尚未完全消亡,但也与主体彻底失去了联系。
这里是哪里?是“噬忆之兽”体内的某个角落?还是……死亡后的奇异空间?
就在她漫无目的地“漂浮”,试图凝聚起更清晰的思维时,一些破碎的、不属于她的记忆片段,如同被海浪冲上沙滩的贝壳,开始在她这缕意识周围浮现、闪烁——
她“看”见了一片辉煌的、由水晶和数据流构成的都市,智慧生命以光的形态穿梭,讨论着宇宙的真理(那是“火种”记忆中某个已消亡文明的片段)……
她“听”见了伊森在“静默洞察者号”坠毁前,与同伴最后的、充满信任与希望的对话……
她甚至隐约捕捉到了一丝……凌夜在冲入甬道瞬间,那充满痛苦与决绝的怒吼回响……
这些记忆碎片并非有序呈现,而是杂乱无章地混合在一起,仿佛她正漂浮在一个巨大的、破碎的“记忆坟场”的上层。
随着她意识的微微波动,更多、更清晰的“声音”开始传入她的感知。这些声音并非通过听觉,而是直接作用于她的意识核心。
· 一个冷静到近乎无情的电子音(疑似系统?): “……目标‘钥匙’存在信号于坐标(乱码)区域急剧衰减,低于阈值。启动备用搜寻协议……”
· 一个充满贪婪与暴怒的意念(“噬忆之兽”): “……美味的‘秩序’……纯粹的‘存在’……逃走了……但留下了……残渣……吸收……消化……”
· 一个带着惊疑与凝重的低沉男声(阿刻索?): “……强行燃烧存在……这丫头……比我想的还要疯……那条甬道……不太对劲……”
· 一个焦急万分的呼喊(凌夜!): “小满!能听到吗?!回答我!”
凌夜的声音!他没事!他们似乎成功进入了甬道!
林小满的精神猛地一振,试图集中意念回应那焦急的呼喊。然而,她的意识如同陷入最粘稠的泥沼,发出的微弱波动根本无法穿透这片乳白色的光芒海洋,只能在原地激起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
她成了一个被困在信息夹缝中的、无法被感知的“幽灵”。
无力感和焦灼感开始蔓延。她必须离开这里!必须回到同伴身边!传承的“火种”使命尚未完成,外面的危机远未解除!
她开始尝试主动“游动”,向着感知中凌夜声音传来的、极其模糊的方向“挤”去。这个过程异常艰难,每“移动”一丝距离,都感到一种源自存在根本的疲惫,仿佛在逆着一条无形的大河溯游。
……警告!意识能量持续流失……当前状态无法维持长时间活性……”
晶片(或者说其残存连接)的警告再次传来。
就在林小满感到意识越来越模糊,几乎要被这片温暖的惰性海洋同化、陷入永恒沉眠时,一股微弱但异常熟悉的“牵引力”,突然从某个方向传来!
那感觉……并非来自凌夜他们所在的甬道方向,而是源自这片乳白色光芒海洋的更深处!一种与她深度融合的、属于“悖论之舟”和晶片本源的共鸣!
难道……“悖论之舟”没有完全毁灭?或者说,其最核心的“信息结构”也被抛入了这个奇异的空间?
求生的本能让她毫不犹豫地放弃了朝向凌夜声音的努力,转而全力顺着那股微弱的牵引力“游”去!
越是深入,周围的乳白色光芒似乎变得越是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缓慢飘过的、更加清晰和巨大的记忆碎片与信息结构体。她甚至看到了一些属于“星环联合”的科技造物的虚影,以及一些……仿佛属于周瑞那个疯狂计划的、扭曲的实验数据片断。
这个地方,似乎在吸纳、封存着与“钥匙”、与高维信息纠缠相关的各种“残响”?
不知“游”了多久,就在林小满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前一刻,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
乳白色的光芒几乎完全消失,她“来到”了一个相对空旷的“区域”。区域的中央,并非实物,而是一个由无数细碎湛蓝色光点勉强维系着的、极其黯淡且残破的——“悖论之舟”的虚影!
它仿佛一个重伤濒死的幽灵船,静静地悬浮在那里,船体上千疮百孔,原本流转的光芒几乎完全熄灭,只剩下那些源自“火种”的湛蓝光点如同最后的星火,微弱地闪烁着,维持着它最基本的形态不散。
而那股牵引力,正是从这残破的虚影中传来!
同时,林小满也“看”到,在这“悖论之舟”虚影的下方,存在着一个更加奇异的东西——一个不断旋转的、由纯粹逻辑符号和数学定理构成的、散发着微弱白光的“数据漩涡”。漩涡中心深不见底,仿佛通向某个未知的层面。
没有时间感慨或悲伤。林小满能感觉到,那残破的“悖论之舟”虚影正在缓慢地崩解,那些维系它的湛蓝光点每闪烁一次,就黯淡一分。它和她一样,都处于消亡的边缘。
必须回归!必须重新建立连接!
她将这缕残存的意识,化作最纯粹的一点灵光,义无反顾地撞向了那残破的船影!
在接触的瞬间,没有冲击,只有一种水乳交融般的回归感。她分散的感知开始凝聚,模糊的思维变得清晰,属于“林小满”的自我认知如同重新拼凑的拼图,迅速恢复、稳固!
……意识核心重新载入……”
……检测到载体(悖论之舟)严重损毁……结构完整性低于5%……”
……‘火种’传承核心协议维持最低限度运行……”
她“回来”了。但回来的,是一个意识与濒临彻底毁灭的载体强行结合的、脆弱到极点的存在。
她尝试操控“悖论之舟”的虚影,哪怕只是移动分毫,都感到无比的艰难,并且加速着船影的崩解。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她的意识扫过下方那个不断旋转的“数据漩涡”。晶片残存的功能对其进行了快速分析:
……目标:高维信息接口(不稳定)……另一端连接点未知……规则倾向:纯粹逻辑与数学领域……”
……警告!强行通过存在极高风险!可能导致意识被逻辑同化或迷失于抽象领域!”
未知的通道,极高的风险。
但留在这里,只有随着“悖论之舟”虚影一起缓慢消亡。
是坐以待毙,还是闯入未知,搏一线生机?
林小满看着下方那散发着理性白光的漩涡,又“感受”了一下自身与船影那岌岌可危的状态,做出了决定。
她凝聚起最后的力量,操控着残破的“悖论之舟”虚影,如同扑火的飞蛾,一头扎向了那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数据漩涡”!
这数据漩涡将通向何方?是绝境,还是转机?
林小满这濒临消散的意识与载体,能否承受住穿越的冲击?
凌夜他们,又是否在“方舟”之路上面临着新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