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猪!他们以为躲起来就能活命吗?”
“赤鲨号”上的窝子头目小野,脸上露出猫戏老鼠般的残忍笑容。
他毫不犹豫,下令“赤鲨号”紧随其后,如同一头闻到血腥味的恶鲨,一头扎进了那片在风雨中显得格外狰狞的“鬼愁礁”水域。
水道入口狭窄,但对于船身修长、操控灵活的“赤鲨号”来说,并非难事。
可当他们刚刚驶入百米,水道豁然开朗,眼前却是一片犬牙交错、怪石嶙峋的广阔礁盘!
更可怕的是,随着一个巨浪退去,无数平时潜藏在水下一两尺的黑色礁石,如同死亡的獠牙,瞬间裸露在空气中!
“不好!是陷阱!”
小野的瞳孔猛然收缩,亡魂大冒!
他终于明白,对方不是在逃命,而是在引诱!
“快!右满舵!快退出去!”他声嘶力竭地嘶吼。
然而,一切都晚了。
“赤鲨号”仗着高速追击,巨大的惯性让它在这片狭窄的水域里,就像一头冲进瓷器店的疯牛。
舵手拼命地转动船舵,船身在水中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
“咯吱——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木板被巨力撕裂的恐怖巨响,从船底传来。
整艘“赤鲨号”剧烈地一震,仿佛撞上了一座冰山,速度骤然归零!
船上的窝子人被这股巨大的力量甩得东倒西歪,好几个人直接被抛进了冰冷狂暴的海水里。
小野死死抓住船舷,脸色惨白。
高速航行的战船,以最脆弱的船底,亲吻了鬼愁礁最锋利的獠牙。
一个巨大的口子,被撕开了。
冰冷的海水,正疯狂地倒灌进底舱!
“快!堵住漏洞!把水给我舀出去!”小野拔出刀,疯狂地咆哮着,试图维持秩序。
窝子们乱成一团,有的去底舱堵水,有的惊慌地寻找着那艘舢板的踪迹。
然而,那艘小小的舢板,早已消失在了礁石与风浪的阴影之中。
而就在“赤鲨号”的左侧,一片巨大且相对平坦的黑色礁盘上,阿虎和另外两个汉子正如同海豹般趴伏着,身体紧贴着湿滑冰冷的岩石,任由海浪冲刷着他们的身体。
此刻,他们猛地撑起上身,将一张浸透了海水、无比沉重的大眼渔网,奋力抛了出去!
渔网在空中张开,如同死神撒下的天罗地网,精准地罩住了几个正在船舷边张望的窝子人。
“什么东西!”
不等他们反应,阿虎等人猛地发力一拉!
“噗通!噗通!”
数声落水声响起,那几个窝子人瞬间被拖下船,在满是暗礁的海水里疯狂挣扎,渔网缠住了他们的手脚,让他们连游泳都做不到。
藏在另一侧石缝中的渔民无声地探出身,手中的鱼叉如毒蛇出洞,精准地戳穿了他们的喉咙。
鲜血,瞬间染红了翻涌的浪花。
“敌袭!在左边!”
船上的窝子人终于反应过来,惊恐地大叫。
然而,右侧的阴影里,海老爹那双浑浊而冰冷的眼睛,如鬼火般亮起。
他和另外几个汉子一直潜伏在一块半月形的礁石后,脚踩着水下坚实的石基。
此刻,他们猛地从及腰深的水中站起,手中是用绳索绑着石块的“流星索”,这是渔民用来捕捞大型海鱼的工具。
“甩!”
数块沉重的石头呼啸着飞出,狠狠砸在右侧船舷的窝子人头上。
骨骼碎裂的闷响和凄厉的惨叫,混杂在风雨声中。
“八嘎呀路!给我放箭!”
小野气急败坏,指挥着弓箭手朝礁石后还击。
然而,不等弓箭手搭弓上弦。
“嗖——!”
一根削尖的竹竿,被一个臂力惊人的渔民当作标枪投出,直接从一名弓箭手的眼窝里贯入,从后脑穿出!
“啊——!”
同伴的惨死,让所有窝子人都感到了发自骨髓的恐惧。
这不是战斗,这是屠杀!
对方根本不跟他们正面交锋!
他们就像一群融入了这片礁石和风浪的鬼魂,利用着每一块礁盘,每一处石缝,从四面八方发动着最致命的偷袭!
这些他们眼中的“大晏猪”,此刻化作了这片怒海中最凶残的猎手!
小野彻底疯了。
他意识到,自己被一群疯子引诱进了一个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屠宰场!
“不准乱!结阵!用盾牌护住!他们人少,冲上礁石,杀了他们!”小野不愧是头目,瞬间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
十几个窝子人举着木盾,顶着零星的“暗器”,怪叫着试图跳上礁石。
然而,他们的脚刚刚踩上湿滑的礁石,还没站稳。
海老爹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拉!”
一张早已布置在礁石之间的绊网,被猛地拉起!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窝子人瞬间被绊倒,如同滚地葫芦一般,惨叫着摔进了礁石缝隙里,锋利的礁石边缘在他们身上划开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不等他们爬起,冰冷的鱼叉便结束了他们的性命。
“赤鲨号”上的窝子人,彻底崩溃了。
他们看着周围那些时隐时现、如同鬼魅的身影,看着同伴一个接一个地被用最原始、最残忍的方式杀死,斗志瞬间土崩瓦解。
阿虎等人趁此时机,抓着早就准备好的绳索,如同猿猴一般荡上了搁浅的“赤鲨号”!
狭路相逢,勇者胜!
这是一场纯粹的、野兽般的原始搏杀!
豁口的柴刀对上锋利的倭刀!
沉重的船桨对上精良的盾牌!
阿虎独臂挥舞着一把缴获来的倭刀,状若疯魔,每一刀都朝着对方的脖子和面门招呼,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海老爹,则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他没有冲杀,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锁定在了那个正在指挥的窝子人头目——小野身上。
就是他!
那张脸,海老爹化成灰都认得!
就是这个杂碎,在望海镇的沙滩上,一刀砍下了自己儿子的头颅!
血海深仇,就在眼前!
海老爹将手中那柄陪伴了他几十年的、最沉重的三股鱼叉,缓缓举起。
他的手臂稳如磐石,风雨丝毫不能影响他分毫。
他所有的精神,所有的力量,所有的仇恨,都凝聚在了叉尖那一点寒芒之上。
小野正挥刀砍翻一个渔民,突然感觉到一股被洪荒猛兽盯上的毛骨悚然。
他猛地回头。
正对上了一双燃烧着无尽仇恨的眼睛。
下一瞬。
他只看到一道黑影,撕裂雨幕,如闪电般向他射来!
他本能地想举刀格挡。
但是,太快了!
“噗——!”
锋利的鱼叉,带着一个老父亲所有的悲愤与绝望,精准而快速地刺穿了他的喉咙。
巨大的力量,将他整个人带得离地而起,死死地钉在了他身后的主桅杆上!
小野的眼睛瞪得滚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鲜血顺着叉杆汩汩流下。
他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死在一群渔民的鱼叉之下。
船上的所有窝子人,看到主将被以如此惨烈的方式钉死在桅杆上,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头领死了!”
“跑啊!”
然而,在这片死亡之礁,他们无路可跑。
这是一场没有俘虏的战争。
海老爹的船员,也倒下了三个,他们永远地留在了这片冰冷的海水里。
但剩下的人,眼中没有悲伤,只有复仇的快意和劫后余生的疯狂!
当最后一个窝子人被砍翻在地,风雨仿佛也小了一些。
阿虎拄着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浑身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他看着被钉在桅杆上的小野,又看了看站在船头,身形佝偻,却如同一尊石像般沉默的海老爹,突然“哇”的一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活下来了!
他们,用命,赢下了这场疯狂的赌局!
这艘搁浅的窝子人战船,就是他们的战利品!
是他们的未来。
是他们的希望。
是他们命运改变的,第一点星火。
天光大亮。
海老爹和他的弟兄们顾不上疲惫,也顾不上哀悼逝去的同伴,开始紧急修补船底的破洞。
幸好,撞击的位置虽然致命,但礁盘也正好托住了船身,让它不至于沉没。
他们用窝子人船上备用的木板、麻绳和桐油,手忙脚乱地进行着临时封堵。
“海老爹,这船舱里,好像还有东西!”
一个负责清理船舱的年轻人,带着满脸的震惊跑了出来。
海老爹眉头一皱,跟着他走进了昏暗的船舱。
当火把照亮舱内景象的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船舱的角落里,整齐地码放着十几个大木箱。
阿虎用刀撬开其中一个。
“哐当”一声,箱盖打开。
没有预想中的粮食或者咸鱼。
取而代之的,是满满一箱,在火光下闪烁着刺眼光芒的——金银!
金锭、银元宝、还有各种女人的首饰、玉器、珠宝……杂乱地堆在一起,像一座小山。
他们又接连撬开了几个箱子。
无一例外!
全都是从沿海村镇劫掠来的金银财宝!
除此之外,船舱的另一侧,还堆放着几十把锋利的倭刀,数张保养精良的弓弩,以及几桶黑沉沉的箭矢。
这些汉子,一辈子都是在风浪里讨生活的穷苦人。
他们何曾见过如此巨量的财富!
这笔钱,别说买几艘新船,就是买下过去他们想都不敢想的良田百亩、青砖大院,都绰绰有余!
一个年轻的汉子,颤抖着伸出手,拿起一块金锭,放在嘴里狠狠咬了一口。
是真的!
“发……发财了……”
他喃喃自语,双目失神。
在这足以改变命运的财富面前,船舱内的呼吸声变得沉重,交织着难以自制的低声惊叹。
一个年轻人甚至脱手落下了金锭,那清脆的响声让其他人猛地一个激灵,脸上露出慌乱,又带着掩饰不住的狂喜。
“都别动!”
海老爹陡然一声断喝,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像一道惊雷劈开众人被贪婪蒙蔽的思绪。
他环视周遭,目光落在每一张涨红的脸上。
“这些,是窝子人拿我们大晏百姓的命换来的!”
他语调加重,沉稳有力。
“更是我们死了的三个兄弟,拿命拼回来的!”
海老爹走到那堆金银前,伸手抓起一把沾着血污的珠钗,那血迹早已干涸,留下暗红的斑痕,让人看一眼便能想起望海镇的惨状。
“想拿可以,先问问自己,配不配!”
这一问,让方才还蠢蠢欲动的汉子们集体沉默。
头颅垂下,之前脸上的狂热被一丝羞愧取代。
刚刚离去的兄弟,尸骨未寒,而自己却差点被眼前的俗物勾走了魂魄。
众人想起死去的阿山、石头和二娃子,一股悲伤和自责堵在胸口。
海老爹不再说话,只默默将船驶向一处只有他熟知的隐蔽港湾。
那里是常年被海雾笼罩的礁群深处,风浪难以侵扰,是个天然的藏身之所。
待船靠岸,他带着人将所有财宝和武器搬上岸,清点归置。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海老爹将财宝、武器分成十几份。
他刻意将其中三份分得最多,也最沉。
这些份子被他单独用最好的油布包好,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这三份,是阿山、石头、还有二娃子的。”海老爹声音沙哑,却又郑重,“回头,我亲自送到他们家里去!告诉他们的婆娘娃儿,他们的男人,是英雄!”
话音落下,几名汉子眼眶微红,默默点头。
对于死者的尊重,对遗孤的照顾,这是他们这些在海上讨生活的人,代代相传的规矩。
它不是律法,却比律法更有约束力。
剩下的,海老爹才公平地分给在场的弟兄们。
没有人对这样的分配有异议,甚至没有人抱怨自己那份不够多。
这场用命换来的财富盛宴,非但没有让他们离心离德,反而让这支刚刚从绝望中诞生的队伍,拥有了钢铁般的凝聚力。
他们因复仇而生,更因道义而聚。
海老爹用这笔第一桶金,做了三件事:
第一,他寻来海边最好的船匠,倾尽重金,要求对方不计成本地将缴获的“赤鲨号”彻底修复,并按照他的经验进行改造。
船体加固了双层橡木板,船艏被焊上了锋利的撞角,甲板上还搭建了轻型投石车。
曾经的侦察快船,脱胎换骨,变成了一艘兼顾速度与杀伤力的海上利刃。
第二,他拿出大部分金银,购买了足以武装五十人的刀、枪、弓弩。
他们抛弃了那些简陋的鱼叉和柴刀,手里的武器变成了锋利的刀,精良的复合弓。
每一张弓都配上了足够多的箭矢,每一把刀都经过细致的磨砺。不再是渔民手中的工具,而是真正可以杀敌的兵刃。
第三,他派人回到流民安置营。那些被官府遗弃,日夜咒骂朝廷,对未来不抱任何希望的流民们,正饿得眼冒金星。
当海老爹的使者带回承诺时,营地掀起了惊涛骇浪。
“跟着海老爹,有肉吃,有钱拿,能给家人报仇!”
这句话,像救命的稻草,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渴望。
那些本就对海老爹万分敬佩,又在营地里快要饿疯了的汉子们,顿时蜂拥而至。
他们渴望报仇,渴望活下去,更渴望像个人一样被对待。
短短几天,一支由五十多名精壮水手组成的队伍,便宣告成立。
他们不再是绝望的流民,而是眼中燃烧着火焰的战士。
海老爹站在焕然一新的“赤鲨号”船头,海风吹拂着他花白的胡须。
他望着面前这群经历了生死洗礼的汉子,为这支队伍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号:
“海蛟队!”
从今天起,他们就不再是流离失所、任人欺凌的渔民了。
他们,是猎杀窝子人的海上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