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楼梯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第一双作战靴已经转过拐角。陈小满靠着墙,左臂的血顺着指尖滴在台阶上,一滴、两滴,节奏比心跳还慢。
他没抬头,只是把怀里的小狐狸又往上托了托。外套裹得紧紧的,可那身子还是冷得像冰窖里捞出来的。
灰仙趴在他脚边,脑袋磕在栏杆上,鼻尖渗着血。刚才那一震太狠,撞得它眼前发黑,现在连尾巴都抬不起来。
“你还能动吗?”陈小满低声问。
灰仙眨了眨眼,没说话,只用爪子在地上划了一下——意思很清楚:动不了,但没死。
楼梯上方的人影越来越多,至少五个,全都穿着那种泛油光的黑甲,手里握着短刀,步伐整齐得像是踩着鼓点。
陈小满刚想挪步,忽然感觉怀里一烫。
不是温度,是种说不清的灼热感,从白小染胸口的位置传出来,像有根针扎进他心口。
他低头一看,小狐狸原本灰白的毛开始泛红,耳朵尖甚至冒出了淡淡的烟气。它的眼睛闭着,可睫毛在抖,像是在梦里挣扎。
“怎么了……”他话还没说完,头顶的灯“啪”地全灭了。
只有血池的方向,亮着。
那池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翻腾,黏稠的暗红液体咕嘟咕嘟冒泡,蓝光被一点点挤出去,取而代之的是猩红的光,照得整个地下空间像煮开了一锅血。
楼梯上的守卫停住了。
他们没再往下走,反而齐刷刷地退后一步,转身,列队站好,仿佛在等什么人。
一道影子缓缓从血池中央升起。
不是实体,是半透明的虚影,披着长袍,脸模糊不清,可声音却清晰得像是贴着耳朵说话。
“终于来了。”他说,“阴煞孤星,掌堂弟子,一个不少。”
陈小满盯着那影子,喉咙发干:“你是谁?”
“柳七爷要回来了。”那人没回答,只是抬起手,指向血池,“这池子养了三年,等的就是今天。活物精魄做引,狐仙真魂为钥,再配上你的血——命格契合,仪式自成。”
“所以你们抓她,就是为了这个?”
“她不是被抓的。”虚影笑了,“她是自愿来的。百年前那场火,烧的不是狐窝,是她的命契。她本该死在那场劫里,可有人替她挡了灾。”
陈小满猛地想起什么。
奶奶信里写过一句:**“狐火燃心,代主承劫。”**
当时他不懂,现在却觉得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往脑子里钻。
“你是说……她一直活着,就为了今天?”
“聪明。”虚影轻轻鼓掌,“可惜太晚了。血池已醒,仪式启动,没人能停下。”
话音刚落,池子里的尸体一个个直挺挺地站起来,猫、狗、狐狸,全都睁着眼,动作僵硬地绕着池边走,形成一个圈,像是某种阵法的符节。
陈小满想往后退,却发现脚底黏住了。
低头一看,地缝里的符砂不知何时爬上了他的鞋底,像藤蔓一样缠住脚踝,越收越紧。
“别费劲了。”虚影说,“你体内的掌堂灵力已经开始响应血池召唤。每流一滴血,仪式就推进一分。”
陈小满咬牙,伸手去摸腰间的铜铃。
铃还在,可当他晃动时,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连回音都没有。
他又试了破契诀,指尖刚划出血,血珠还没落地,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着飞向血池,啪地溅在池面上,激起一圈红光。
“没用的。”虚影语气轻松,“这不是普通的邪阵,是命格牵引。你逃不掉,就像鱼逃不开水。”
陈小满喘了口气,低头看怀里的白小染。
它还在发烫,呼吸几乎感觉不到,可就在他注视的瞬间,那双眼睛突然睁开了。
赤金色的竖瞳,像野兽,又不像野兽。
它没看他,而是死死盯着血池中央的铁柱,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的呜咽。
然后,它动了。
头一偏,一口咬在陈小满右手掌心。
“啊!”他闷哼一声,想抽手,可白小染咬得太狠,牙齿直接嵌进肉里,鲜血喷涌而出,顺着它的下巴流下,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可下一秒,那些血珠竟自己浮了起来,像是被什么吸着,飞向血池,坠入翻滚的红色液体中。
“你在干什么!”陈小满吼道。
白小染不松口,反而更用力地咬,血流得更快。
池子的沸腾突然加剧,原本缓慢旋转的尸体猛地加速,围成的圈子越缩越小,红光暴涨,整个地下空间都在震动。
虚影的脸色变了:“不对……这不是献祭方向!”
陈小满也察觉到了异样。
他体内的灵力不再往外涌,反而开始往伤口收拢,像是被什么东西拉回去。掌心的血还在流,可每一滴落入池中,池水就会剧烈一颤,仿佛在抗拒。
“你不是要复活柳七爷?”他盯着虚影,声音沙哑,“可她……她在毁仪式。”
“蠢货!”虚影怒吼,“她不是钥匙,是锁!她用自己的残魂引你的血入池,是在逆转命契流向!她要把复活仪式变成封印!”
陈小满愣住了。
他低头看白小染,发现它的眼角渗出血丝,整张脸都在抽搐,可那双竖瞳依旧清醒,死死盯着他,像是在传递什么。
它松了口。
陈小满的手掌一片血肉模糊,可血还在流。
白小染抬起前爪,极其艰难地碰了碰他颈间玉佩的位置,然后指了指自己胸口。
那里有一道旧伤,形状歪歪扭扭,像被火烧过的痕迹。
和玉佩背面的印记,一模一样。
“所以……你是替我扛了那次劫?”他声音发抖,“你现在……也是在替我挡?”
白小染没回答,只是喉咙里又发出一声呜咽,身子一软,彻底昏过去。
血池的震动越来越强,池壁开始裂开细纹,红光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炸。
虚影在空中扭曲,声音变得尖锐:“拦住他们!快!再这样下去,柳七爷的魂会被反噬封死!”
可守卫们动不了。
他们的黑甲正在褪色,身体僵在原地,眼神涣散,像是被什么力量抽空了。
陈小满抱着白小染,靠在墙边,右掌的血止不住地流。
他知道,这一滴一滴,不只是血。
是命契的代价,是百年宿怨的清算,是有人宁愿自己碎成灰,也不愿让他踏进地狱一步。
他抬头看向血池。
池水已经开始倒卷,像有东西从下面往上顶,铁柱嗡嗡作响,锁链崩断了一根。
“你要封它?”他轻声说,像是在问怀里的狐狸,又像是在问自己,“那就封吧。”
他举起还在流血的手,对准血池中心,一字一句道:
“我命由我——”
话没说完,地面猛地一震。
池底裂开一道口子,一只苍白的手,从里面缓缓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