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裂开的瞬间，陈小满右掌的血像是被什么东西吸着往地上淌。他膝盖一软，差点跪倒，硬是用左臂撑住墙才没倒下。白小染还在他怀里，身子烫得反常，可呼吸轻得几乎感觉不到。
他咬了下舌尖，疼得眼前一清。左手猛地按住右腕，五指掐进皮肉，把血脉往上压，血流慢了些。外套内侧已经被浸湿一片，他把白小染往里塞了塞，背靠着断墙滑下半寸，脚跟踩住一块翘起的地砖。
灰仙趴在地上，耳朵抽了抽，没动弹。东边墙根那儿有道裂口，渗出暗红液体，像油一样缓慢爬行。
血池中央，那只苍白的手缓缓抬高，指尖滴着黑水。柳七爷的虚影站在池面上，长袍无风自动，脸上依旧模糊，但轮廓比刚才清晰了一圈。
“命格相引，信物归位。”他开口，声音不再贴耳，而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你流的每一滴血，都在为我铺路。”
陈小满喉咙发紧，没接话。他盯着那手，发现它正一点点抓向空中，仿佛在触摸某种看不见的锁链。
颈间玉佩突然震动，像是要从衣服里跳出来。他右手刚松开止血，左手立刻摸过去死死按住，掌心蹭到玉佩边缘，划出一道细口子。血顺着指缝流进衣领，玉佩的抖动却没停。
“不行……”他低声道，“再晃一下你就飞了。”
他把右掌的血往玉佩上抹，一边念安魂诀。灵力在体内乱冲，像一群撞墙的鸟，但他不敢松劲。咒语卡在嗓子眼，念一句喘三口气。
虚影冷笑一声，抬起手。
整个空间猛地一沉，空气变得粘稠。地缝里的红油骤然加速，朝着陈小满脚底蔓延。他想挪，腿却不听使唤。
“封印反噬波。”虚影说，“你体内的东西，该还了。”
陈小满胸口一闷，像是被人抡锤砸中。他张嘴想咳，结果喷出一口带着碎血沫的气。掌堂灵力在经脉里横冲直撞，差点炸开丹田。
就在这时，他手腕一翻，把铜铃砸向地面。
“当——”
铃没响全，声波像是撞进棉花里。但那一瞬的震荡让四周空气扭曲了一下，逼近的尸傀集体顿步，动作僵了半拍。
这空档只够眨眼两次。
“黄大贵！”陈小满吼出声，眼睛盯着血池，“拦住那只手！别让它碰到底下的阵眼！”
话音未落，角落里一道黄影猛然窜起。
是黄大贵。他原本蜷在排水管后面，此刻猛地抬头，脸上全是冷汗，嘴唇干裂发紫。听见喊声那一秒，他眼里浑浊散去，瞳孔缩成针尖。
“小满……”他嗓音嘶哑，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老黄还能护你一回！”
下一秒，他双手撑地，整个人弓起来，脊椎发出咔咔声响。黄光从皮肤底下透出，毛发疯长，四肢暴涨。一声震耳欲聋的鼠啸在地下炸开，三丈高的巨鼠真身横空而出，尾巴一扫掀翻两个尸傀，前爪重重踏在血池边缘。
那只苍白之手刚要触地，被巨鼠一爪拍偏。
“轰！”
池水炸起一人高，溅出的液体落地即燃，烧出焦臭味。符阵红光剧烈闪烁，像是短路的灯泡。
虚影脸色一变，转身看向黄大贵：“区区草仙，也敢逆天而行？”
他抬手就是一掌。
赤色光波自掌心推出，呈扇形横扫。沿途地砖尽数粉碎，墙面炸出蛛网裂痕。灰仙被余波掀飞，脑袋撞上铁架，当场昏死过去。
巨鼠怒吼一声，没退，反而迎着光波撞上去。
轰然巨响中，黄光与红光对撞，气浪掀翻了三具尸傀。巨鼠胸膛被撕开一道口子，焦黑冒着烟，但它硬生生扛住了这一击，四爪死死抠住地面，不让身体后退半步。
“走……”黄大贵的声音从巨鼠口中传出，含着血沫，“快走……别管我……”
话没说完，他身形一晃，庞大躯体失去平衡，轰然倒地。黄光急速萎缩，几息之间，又变回那个枯瘦老头的模样，躺在血泊里，胸口起伏微弱。
陈小满眼眶充血，牙关咬得咯咯响。他没动，也没喊，只是把白小染搂得更紧了些，右手血糊糊地按在玉佩上，左手慢慢摸向腰间另一枚铜铃。
虚影站在池中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似乎在感受什么。片刻后，他嘴角扬起：“有趣。她用自己的残魂引你流血，逆转命契流向……不是献祭，是封印。”
他缓缓转头，看向陈小满：“你以为她在救你？不，她在毁你。她的血契连着你的命格，一旦封印完成，你们两个都会被拖进地脉深处，永世不得超生。”
陈小满抬头，声音沙哑：“那你呢？你算什么？借个池子装神弄鬼，连实体都没有，也配叫柳七爷？”
虚影静了一瞬。
然后笑了。
“我不是柳七爷。”他说，“我是他最后一道执念，是他不肯散的怨气，是他活了三百年、死了还不甘心的那口气。”
他抬起手，指向陈小满怀里的狐狸：“而她，百年前就该死在那场火里。有人替她挡了劫，可债，总要还。”
陈小满低头看白小染。
它闭着眼，眼角有血丝渗出，胸口那道旧伤正在往外渗血，和他掌心的伤口流下的血混在一起，在外套上晕开一片暗红。
虚影双目骤亮，再次抬掌。
这一次，赤色光波凝聚成锥形，直取陈小满心口。
他来不及躲，也无力挡。
就在光波离胸口只剩半尺时，黄大贵突然睁眼。
他抬起一只颤抖的手，指尖点向自己眉心。
一点黄光从中溢出，飘向空中，化作一枚残破的草叶符。
那是他最后一点本源灵力。
符纸燃烧，黄光一闪，光波轨迹微微偏移。
擦着陈小满肩膀掠过，炸塌了身后半堵墙。
尘土落下时，黄大贵的手垂了下去。
陈小满靠着残墙，怀里抱着狐狸，面前是重伤的老头，头顶是沸腾的血池。
他抬起沾满血的手，抹了把脸。
血顺着指缝滴下，落在白小染的耳朵上。
那只耳朵轻轻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