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铃在掌心发烫,震得他虎口发麻。那震动不是一次两次,而是持续不断,像有东西在里面敲打,一声比一声急。
陈小满没动。
他不敢动。
右臂的伤口已经裂到肩窝,血顺着肋下流进裤腰,黏腻一片。左腿几乎被黑洞吸得离地,膝盖死死抵住封印石边缘,指甲早就崩断,指腹磨出了血肉模糊的坑。可他的手还抓着那半截铜铃,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能响的骨头。
铃声没响,但它在“说话”。
频率越来越快,带着一种熟悉的节奏——小时候奶奶摇铃请神时,总会在第三声后顿一下,像是等谁回应。
现在这铃,就在等那个没回来的人。
他闭上眼,把全部注意力压进灵海。混乱的经脉像被搅过的水,浊浪翻滚,可就在最深处,一丝极细的波动突然浮现。
银色的,冷的,像冬夜掠过耳尖的一缕风。
不是掌堂灵力,也不是邪修的黑涡。它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这个世界的气息。
是她。
白小染。
哪怕沉睡得像个死人,她的本源还在动。不是苏醒,不是回应召唤,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牵引,像风吹过空荡的屋檐,留下一声轻响。
陈小满咬牙,舌尖抵住上颚,硬生生把一口腥甜咽回去。他不能吐血,一吐气就散,那丝波动也会跟着断。
他开始回想。
不是请神咒,不是契文,而是那天她冲进光网时回头说的话:“你要是敢死,我做鬼也踹醒你。”
然后她烧掉了自己的尾巴。
整整三尺长的狐火,化作一道屏障,替他挡下了九幽缚仙网的第一击。那一瞬间,他看见了她的真身——通体雪白,尾尖一点赤红,像雪地里烧着的炭。
他把那段画面死死攥在心里,默念一句只有他们知道的话:“火尾照归途。”
灵海猛地一颤。
那道银线抖了一下,随即泛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紧接着,一个极轻的声音钻进脑海,断断续续,像是从很深的地方传来:
“……别靠太近……”
他屏住呼吸。
“它怕‘纯’……”
话音未落,那股意念就像蜡烛被风吹灭,倏地消失。再探,只有一片寂静。
可陈小满已经听懂了。
黑洞怕“纯”。
而白小染的本源,就是最纯粹的狐仙之灵。
他咧了咧嘴,嘴角扯出个不像笑的表情。疼得厉害,但他想笑。笑自己蠢,笑自己之前怎么没想到——草仙能净化,灰仙能探路,那白小染呢?她不是最强的吗?她的力量不是最干净的吗?
原来不是她不管,是她把自己烧没了,只剩这点残息吊着命。
他低头看手中的断铃,铃身还在震,温度却变了。不再是灼热,而是一种温润的暖,像晒过太阳的玉石。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右手废了,没法结印。灵体不稳,扛不住大招。但他还有左手,还有血,还有这半截破铃。
他用牙齿撕开衣袖,把布条缠在左手上,一圈又一圈,直到指尖露出一小截。然后咬破舌尖,将血涂在掌心,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符号——不是完整的通幽契,只是一个缺口的圈,中间一点,像未闭合的眼。
这是他们之间最简陋的连接方式,连黄大贵都笑话过:“你俩这叫请神?我看是发短信没信号。”
但现在,信号通了。
那丝银线缓缓流入掌心,凉得让他打了个寒颤。不是痛,不是胀,而是一种“存在”的感觉——仿佛有谁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说:“我在。”
他不敢贪多,只接了一缕,顺着经脉引到左手指尖。指尖微微发亮,像沾了露水的蛛丝。
他慢慢抬手,用指尖在地上划了一道弧。
没有符文,没有咒语,只是一道看不见的灵痕。可就在那一瞬,黑洞的吸力偏了。
不是大幅偏移,而是极其细微地晃了一下,像钟摆被人轻轻推了一把。原本直冲他面门的劲风,稍稍斜了几寸,卷走了他脚边的一撮灰。
墙上的邪修使者皱眉,低头看了眼手掌。
他察觉到了。
陈小满没停。
他知道这招撑不了多久。狐火残息太弱,他自己也快到极限。但他要的不是逆转,只是制造一个机会——让那股吸力,转个方向。
他继续引导,指尖的光越来越淡,额头冷汗混着血往下淌。每一秒都像在走钢丝,稍一失控,那点灵力就会反噬,把他经脉烧穿。
可他还在画。
第二道弧,第三道,第四道……连成半个圆,像在地下埋了一枚倒置的弯月。
黑洞开始轻微震颤。
吸力场不再稳定,地面碎屑被卷起后又落下,像是机器卡了齿轮。裂缝深处的金属核心闪烁频率乱了,幽光忽明忽暗。
使者终于意识到不对。
他抬头看向陈小满,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动。
“你做了什么?”
陈小满没答。
他单膝跪地,左手撑住地面,维持最后那道灵痕不散。整个人摇摇欲坠,可眼睛亮得吓人。
他知道使者下一步会跳下来。
他知道黑洞随时可能暴走。
他也知道,白小染不会再说话了。
但这一招,已经够了。
吸力偏转的角度越来越大,黑洞边缘的空气开始扭曲,形成一个微小的漩涡,正对着高墙上的使者。
那人站在原地,没动。
可他的影子,已经被拉长了一寸。
陈小满盯着他,嘴唇动了动。
“这次,换你尝尝被吸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