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焦黑的眼珠在晨光里转了一下。
陈小满屏住呼吸,手指慢慢收拢。护甲贴在胸口发烫,银光一闪一暗,像是在回应什么。
“它还没死透。”他低声说。
黄大贵撑着墙爬起来,尾巴僵直,“魂都炸成灰了,只剩俩眼珠子还能蹦出花来?”
“但它刚才动了。”陈小满盯着那对眼珠,缓缓伸手,“而且……它在看我。”
老头咂了下嘴,从袖口抖出一小撮灰末,指尖蘸了点往自己眼皮抹了一道。“行吧,那你碰,出了事别怪我没提醒——这玩意儿沾了血咒,反噬起来能把人神识烧成炭。”
陈小满没理他,掌堂灵力顺着指尖涌出,裹住右手,在接触眼珠前顿了半秒,然后轻轻按了上去。
触感冰凉,像摸到一块埋进土里多年的碎瓷片。
刹那间,眼珠猛地一震,一股黑雾从瞳孔中喷出,腥臭扑鼻。护甲瞬间织出一层光纱,挡在面前,黑雾撞上光面,“滋”地一声冒起青烟。
陈小满咬牙,灵力继续渗透。记忆碎片翻涌而出——
血色祭坛,白骨垒成阶梯,顶端嵌着一块泛幽光的头骨,上面刻着两个字:天灵。
画面一闪而过,却足够清晰。
“这是……柳七爷要的东西?”他收回手,指尖微微发颤。
黄大贵已经掐诀完毕,灰仙本源凝成一道细环,套住另一只眼珠。那眼球滴溜一转,竟又朝陈小满看了过来,嘴角位置诡异地咧开一道缝。
“你看见了?”声音从地底传来,不像是喉咙发出的,倒像是石头摩擦。
陈小满冷眼看它:“你们盯的不是口诀,是地脉节点。”
残魂一顿,眼眶里的黑气凝滞了一瞬。
“聪明。”它嘶笑,“可惜太晚了。天灵已归,人阳在你身上,就差最后一口气——地底龙气一破,整座城都会塌进深渊。”
“柳七爷去哪儿了?”黄大贵厉声问。
“他已经动身了。”残魂的声音越来越低,头颅开始龟裂,“节点在井下百丈……锁链尽头……那里才是真正的——”
话没说完,脑袋“砰”地炸开,碎屑四溅。只剩一丝气息飘在空中,断断续续:“小心……流星……”
风一吹,彻底散了。
陈小满站在原地,护甲还在微微震动。他低头看那摊灰烬,眉头皱紧。
“流星?天上掉石头还得小心?”
黄大贵蹲下,用尾巴尖拨了拨灰,凑近闻了闻,脸色忽然变了。“这不是普通的火陨石味儿……有‘扣仙术’的气息。”
“什么术?”
“禁锢仙家的邪法。”老头站起身,拍了拍裤腿,“能引天外之物坠落,还能借星火点燃地脉煞气——有人在用它当钥匙。”
陈小满心头一沉。
他想起井底那只三眼巨龟说的话——“非我囚于此,乃我镇此渊”。
如果地脉节点真被破坏……
头顶突然传来撕裂声。
两人同时抬头。
天空不知何时暗了下来,云层被一道赤红轨迹硬生生划开,一颗燃烧的流星拖着长尾,直冲阴阳巷尽头砸去。
轰!
地面猛晃,院墙簌簌掉土。远处几户人家的瓦片接连滑落,砸在地上噼啪作响。
“就是那儿!”陈小满一把抓起护甲塞进怀里,转身就往外冲。
黄大贵紧跟其后,边跑边喊:“那地方地下全是空腔!要是被砸穿,底下那些东西全得翻上来!”
巷子越往前走,震感越强。脚底像踩在鼓面上,每一步都带着回弹。风沙卷着枯叶打在脸上,生疼。
快到巷尾时,前方尘烟腾起,遮住视线。地面裂缝悄然蔓延,像蛛网般向四周扩散。
陈小满停下脚步,眯眼望向烟尘中心。
那里有个深坑,边缘焦黑,泥土还在冒着热气。流星已经落地,但没看到残骸。
只有坑底静静躺着一块乌黑的石块,表面布满扭曲纹路,隐约泛着暗红光泽。
“那就是陨石?”他往前走了两步。
黄大贵突然拽住他胳膊:“等等!”
“怎么?”
“你看那纹路。”老头声音压低,“那是活的。”
陈小满定睛一看。
那些原本静止的刻痕,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蠕动,像是皮肤下的血管在跳动。每隔几息,还会闪出一道微不可察的红光,转瞬即逝。
“它在呼吸?”他说。
“不,”黄大贵摇头,“它在等。”
“等人?”
“等一个名字。”老头盯着那块石头,眼神发紧,“谁叫出它的来历,它就会认谁为主——或者,把对方拖进梦里。”
陈小满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摸向胸口。
护甲贴着皮肤,温度比刚才更高了。银光不再闪烁,而是持续亮着,像被什么东西唤醒。
他刚想开口,脚下猛然一震。
坑底的石块轻微跳动了一下,随即,一道极细的红线从缝隙中渗出,蜿蜒爬向他的鞋尖。
陈小满迅速后退半步。
红线停在原地,微微颤动,仿佛在试探。
黄大贵喘了口气:“还好你没碰。这玩意儿认血缘——柳七爷能找到天灵盖骨,绝不是偶然。”
“什么意思?”
“意思是……”老头看向他,眼神复杂,“这块石头,可能早就认识你了。”
陈小满怔住。
他低头看着那根红线,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指节上有干涸的血迹,是从昨晚修炼时留下的。那血,曾滴入至阳井,也曾画过血契。
难道……
他还没想完,护甲突然剧烈一震。
银光暴涨,整片衣襟都被照亮。紧接着,一道光箭凭空射出,直击红线。
“啪!”
轻响过后,红线断裂,缩回坑中。
石块表面的纹路骤然收缩,红光频闪,像是受了刺激。
“它生气了。”黄大贵喃喃。
陈小满握紧护甲,呼吸放轻。
他知道,这块石头不是意外坠落。
它是冲着他来的。
而柳七爷要的,也不只是地脉破裂那么简单。
坑底的石块再次轻轻跳动,表面一道新裂痕缓缓张开,露出内里一点猩红,像一只眼睛正在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