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满抬起剑，第十六次挥出。风息剑尖划过空气，发出一声短促的鸣响，像是风吹过窄口陶罐。巷子尽头那片拱起的草皮突然塌了下去，泥土向中间收拢，像被什么从下面拽住。
清风仙的手指停在半空，指尖微微发颤。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把拐杖轻轻放回膝盖上，横着，和之前一样。但他的呼吸慢了一拍，再开始时，变得很浅。
白小染耳朵抖了一下，尾巴卷得更紧。她没往下跳，也没出声，只把头转向清风仙的方向。黄大贵从墙洞里探出半个身子，爪子贴着地面蹭了两下，又缩回去。
陈小满喘着气，手还在抖，可眼神没乱。他盯着那片塌下去的土，等了几秒，没动静。他低头看剑，剑身上的纹路还在闪，像水波一样一荡一荡。
“刚才那一剑……”他开口，声音有点哑，“是不是有点不一样？”
清风仙闭着眼，“你感觉到了？”
“不是我。”陈小满摇头，“是地下的东西。它动了，我也跟着动了。”
清风仙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枯井。他把拐杖点在地上，不是用力戳，而是轻轻一碰。地面没亮阵法，也没出光，可他手指忽然收紧，指节泛白。
他站起身，走到井边，蹲下，手掌贴住井沿。三秒后，他收回手，指尖沾了点灰。他捻了捻，眉头皱起来。
“这井不该这么冷。”他说。
白小染跳下来，落在他旁边，“你是说……下面的东西醒了？”
“不是醒。”清风仙摇头，“是被人叫醒的。”
黄大贵从草堆里钻出来，绕到井口，鼻子贴着地面闻了闻，“不对劲。这味儿不是柳七爷的路数。太干净了，像是……有人把脏东西擦了一遍。”
清风仙没接话。他走回原位坐下，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青铜罗盘。罗盘不大，边缘有磕痕，中间一根针锈得发黑。他放在地上，针一开始不动，过了几秒，突然转了起来，越转越快，最后停在北方偏东的位置。
“那边没灵脉。”陈小满说。
“本来没有。”清风仙低声说，“但现在有了。”
罗盘针尖还在颤，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清风仙伸手盖住它，罗盘立刻安静下来。
他闭上眼，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一下，两下，三下，节奏和昨晚一样。但这次，他敲完第三下就停了，睁开眼时，脸色沉了下去。
“幽冥教最近三次袭击，地点连起来是个三角。”他说，“每次打完，都有人去收残局。不是收尸体，是收魂印。”
“谁干的？”黄大贵问。
“手法很熟。”清风仙说，“抹得干干净净，连地气都压平了。这不是普通邪修能做的事。”
白小染冷笑，“所以你是说，他们背后有人教？”
“不止是教。”清风仙抬头看天，“是管。从行动时间、术法搭配，到资源分配，全都按一套规矩来。幽冥教不是主事的，是执行的。”
陈小满听得心跳加快，“那真正的主使是谁？”
清风仙没回答。他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的册子，翻开一页，上面画着几个符号。其中一个被红笔圈了出来，形状像倒挂的铃铛。
“百年前有个传说。”他说，“七支邪教，归于一影。谁要是找到了‘九渊之钥’，就能统御所有阴脉，打开地底大门。”
“然后呢？”陈小满问。
“然后没人知道。”清风仙合上册子，“因为说这个的人，第二天就没了。只剩一句话留在墙上——‘影已入梦’。”
院子里一下子静了。
黄大贵缩了缩脖子，“这话说得瘆人。”
白小染盯着清风仙，“你信这个？”
清风仙没点头也没摇头。他把罗盘收起来，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纸。符纸已经发黄，边角烧焦了，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他往空中一抛，符纸没燃，只是慢慢飘落，在离地一尺的地方停住。
三秒后，符纸背面浮出一行字：**北东三十七步，地下九尺，有断骨。**
“去看看。”清风仙说。
陈小满提剑往前走，清风仙拦住他，“你别去。我去就行。”
他自己走过去，在符纸指向的位置停下。他用拐杖轻轻挖开土，没挖多深，就碰到了东西。他拨开泥，露出一块骨头。骨头不长，颜色发黑，表面刻着细密的纹路。
他捡起来看了一眼，脸色变了。
“这是人骨。”他说，“但上面刻的是控灵阵。有人拿死人骨头当阵眼，布了一个大网。”
“范围多大？”白小染问。
“至少覆盖整个城区。”清风仙把骨头收进袖子，“而且这阵不是一天建成的。少说得埋了三个月，每天埋一点，没人察觉。”
陈小满脑子嗡了一声，“也就是说……我们一直在这个阵里？”
“你现在才反应过来？”清风仙看他一眼，“你以为风息剑为什么突然好用了？不是你变强了，是阵在帮你调气。”
“那这阵是帮我们还是害我们？”黄大贵问。
“现在还不知道。”清风仙说，“但它能影响风之力，就能影响你手中的剑。哪天要是反过来抽你的气，你也察觉不了。”
陈小满握紧剑柄，手心出汗。
清风仙转身走回井边，盘腿坐下。他没再说话，手指又开始敲地面。这次节奏变了，不再是三下，而是四下，停顿，再三下。
白小染凑到陈小满耳边，“老头从来不慌。他现在这样，说明事情大了。”
黄大贵趴在地上，耳朵贴着砖缝，“你们听……地底下有声音。”
陈小满蹲下，侧耳去听。
很轻，像是有人在念经，又像是风吹过狭窄的缝隙。声音断断续续，但有规律，每隔七秒响一次，像钟摆。
清风仙忽然抬头。
天上不知什么时候聚起了云。云层很厚，压得低，中间裂开一道缝。阳光从缝里照下来，正好落在院子中央。
光柱里，有灰尘在飞。
可那些灰尘不是乱飞的。它们排成一条线，缓缓旋转，形状像一只眼睛，闭着的。
清风仙盯着看了五秒，猛地站起身，拐杖在地上划了个圈。地面浮出一层淡青色的光，把整个院子罩住。
光刚亮，那道云缝就合上了。
陈小满抬头看天，云已经恢复正常，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那是……什么？”他问。
清风仙没回答。他站在井边，背对着他们，手里紧紧攥着拐杖。
过了很久，他才低声说：“不是结束。”
他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了。
“是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