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深巢的主通道里挤满了人。
六十名采矿突击队员全副武装，蛮牛站在最前面，身后是背着各式采矿工具的岩山和石锤战士。能量步枪、炸药、钢钎、折叠式钻机——这些东西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冷月的侦察与快速反应队已经提前两小时出发了。他们要清扫沿途可能存在的威胁，并在预定位置建立第一道观察哨。
老爹的建设队留在基地，但他们也有任务：一旦收到采矿开始的信号，立即启动第二套防御方案，并准备好接收和初步处理运回的矿石。
纪年站在队伍前方，目光扫过每一张脸。有些人紧张，有些人兴奋，更多的是那种经历过生死后特有的平静——该来的总会来，不如早点了断。
“话不多说。”纪年的声音在通道里回荡，“计划大家都知道，预案也演练过。我只强调三点。”
所有人都挺直了背。
“第一，所有人绝对服从指挥，以确保人身安全！”
“第二，我们在和潜在的危险赛跑，八小时是极限，也是目标。”
“第三，要相信身边的兄弟，交出你们的后背。”
他停顿了一下，最后说：“深巢能不能在这里站稳，就看今天。出发。”
队伍像一道沉默的洪流涌出基地大门，分成三个梯队消失在黎明前的山林里。蛮牛带领主力突击队走中路，目标是预设的“屠宰场”伏击点。岩山带着最精锐的十名石锤矿工和五名护卫走侧翼，等待清除怪物后第一时间进入矿脉区。另外两支小队负责左右两翼的掩护和通讯中继。
纪年留在主控室。阿塔将前方队伍携带的摄像头和传感器画面投射在环形屏幕上，十二个分屏显示着不同角度的实时影像。
“所有小队已进入预定位置。”阿塔的声音平稳，“冷月队长报告，未发现科技复兴会活动迹象。周边三公里内安全。”
“保持警戒。”纪年说。
他的目光落在中央最大的屏幕上——那是冷月头盔摄像头传回的画面。她和四名队员正趴在距离黑鳞吸盘兽巢穴约三百米的一处岩脊上，下方就是那片闪着幽蓝微光的矿脉。
怪物还在沉睡。它庞大的身躯盘踞在矿脉最集中的区域，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金属质感的黑色鳞片在黎明微光中泛着冷光。那个没有眼睛、只有圆形口器的头颅搭在一堆骸骨上，口器边缘的利齿偶尔无意识地开合。
“生物体征稳定，处于深度休眠期。”艾琳娜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传来。她也在主控室，面前是实时监控怪物的各项数据，“灵能吸收速率降至最低点，这是最佳时机。”
冷月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她身边的队员递过来一个金属长筒——那是改装后的重型弩炮，弩箭的位置换成了艾琳娜制造的灵能毒饵装置。装置外壳是哑光黑色，中心镶嵌着一块拳头大小的蓝晶，此刻正散发着微弱但有规律的脉动。
“距离一百五十米，风向稳定，湿度偏高。”冷月低声汇报，“准备第一次试射。”
“批准。”纪年说。
弩炮被稳稳架起。冷月亲自校准瞄准镜，将十字线对准怪物侧腹一处鳞片相对稀疏的区域——那是艾琳娜分析出的可能弱点之一。
她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扣动扳机。
嘣——
弩弦释放的低沉震颤声在山谷中几乎微不可闻。毒饵装置在空中划出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抛物线，准确飞向目标。
就在装置即将命中的前一刻，怪物突然动了。
不是苏醒，更像是沉睡中的本能反应。它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侧腹肌肉收缩，那片稀疏的鳞片区域瞬间被厚实的甲壳覆盖。毒饵装置“铛”的一声撞在坚硬的鳞片上，弹开，滚落在几米外的碎石堆里。
怪物没有醒来，但它的呼吸节奏变了。
“警觉性提升百分之四十。”艾琳娜的声音带着紧张，“装置未成功吸附。灵能波动开始泄漏。”
冷月死死盯着下方。落在碎石堆里的毒饵装置外壳出现了细微裂缝，内部的蓝晶核心正透过裂缝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幽蓝光芒。那种波动频率——纪年即使隔着屏幕也能感觉到——正在与矿脉本身的灵能产生某种共鸣。
“它在唤醒矿脉。”艾琳娜急促地说，“必须立即回收或销毁装置，否则会引发不可控的灵能共振！”
“来不及了。”冷月已经看到，怪物那没有眼睛的头颅缓缓抬起，口器张开，发出低沉得令人心脏发闷的呜咽声。那不是咆哮，更像是困惑的探询——它察觉到了异样的灵能波动，但还没完全理解发生了什么。
“所有小队，进入二级戒备。”纪年对着通讯器说，“蛮牛，屠宰场准备。冷月，你还有三十秒决定：撤离，或强行执行第二方案。”
屏幕里，冷月看了一眼身边的队员。四个人都在等她命令。
“第二方案。”冷月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们需要近距离手动启动装置。”
“风险太高——”
“没有选择。”冷月打断艾琳娜，“一旦装置完全激活并与矿脉共振，整个山谷的灵能环境都会被扰乱。到时候别说采矿，我们所有人能不能安全撤离都是问题。”
她从岩脊上一跃而下，身影如鬼魅般融入下方错乱的岩石阴影中。四名队员紧随其后。
纪年握紧了拳头。主控室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屏幕上，冷月小队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向装置坠落点靠近。他们利用每一块岩石、每一丛扭曲的植被作为掩护，动作快而精确。但怪物已经彻底醒来了。
它庞大的身躯完全舒展开，体长超过十五米，那颗诡异的头颅在空中缓缓摆动，口器完全张开，露出里面层层叠叠、螺旋排列的利齿。没有眼睛，但它显然能通过某种方式感知周围——它的头颅正精准地朝向冷月小队移动的方向。
“它不是在用视觉。”艾琳娜盯着数据，“是灵能感知。毒饵装置的泄漏波动，还有我们队员身上微弱的生物灵能场……它都能‘看见’。”
冷月距离装置还有五十米。
怪物动了。
不是猛扑，而是一种诡异的滑行。它粗壮的四肢看似笨拙，但在崎岖的山地上移动的速度快得惊人。长长的尾巴扫过地面，碎石和灌木被卷起，形成一道烟尘的幕墙。
“它要拦截！”蛮牛在通讯频道里吼道，“冷月，右转！三点钟方向有岩缝！”
冷月没有犹豫，身体硬生生在半空中扭转方向，冲向右侧一道狭窄的岩缝。两名队员紧随而入，另外两名则向相反方向散开，试图分散怪物的注意力。
怪物停顿了一瞬。它那无眼的头颅在两个方向之间摆动，似乎在权衡。然后，它选择了岩缝。
口器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那声音的频率高到让监控设备都爆出一阵刺耳的噪音。怪物用头猛撞岩缝入口，岩石崩裂，但缝隙太窄，它巨大的头颅卡住了。
“就是现在！”冷月的声音从岩缝深处传来。
她根本没有试图从另一端逃脱。相反，她和两名队员正在岩缝内部快速布置着什么——炸药。小当量，但足够精准。
轰隆！
爆炸声在山谷中回荡。崩裂的岩石没有伤到怪物的头颅，但成功地将它卡得更死。怪物疯狂挣扎，整个岩壁都在震颤。
冷月从岩缝另一端冲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石粉和血迹——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队员的。她没有回头确认怪物的状况，而是径直冲向那个还在散发幽蓝光芒的毒饵装置。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怪物的尾巴横扫过来。那不是瞄准，更像是挣扎中的本能反击，但威力同样恐怖。粗壮的尾巴像一根巨柱，所过之处岩石粉碎，树木断裂。
冷月向前扑倒，尾巴擦着她的后背扫过。作战服后背的防护层被撕开，下面的皮肤传来火辣辣的剧痛。但她没有停，翻滚，起身，继续冲刺。
五米。
她扑到装置旁。外壳裂缝更大了，蓝光几乎刺眼。冷月从腰间抽出一把特制的工具——艾琳娜给她的手动启动器，形似一把大型注射枪。她将枪口对准装置外壳上预留的接口，狠狠按下。
嗡——
低沉的共鸣声从装置内部传出。蓝光的脉动频率骤然加快，变得狂暴而不稳定。冷月能感觉到手中的装置在发烫，在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苏醒。
“启动成功！撤离！”艾琳娜的声音几乎是尖叫，“辐射水平正在指数级上升！你最多有十五秒！”
冷月转身就跑。她没看怪物，没看队友，只是朝着预先规划好的撤离路线全力冲刺。身后传来怪物更加狂暴的嘶鸣和岩石崩塌的巨响——它挣脱出来了。
十四秒。她冲过一片乱石滩。
十三秒。跃过一道溪流。
十二秒。攀上一处陡坡。
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轰鸣。不是爆炸，更像是某种能量在极短时间内剧烈释放然后又内爆的声音。冷月回头看了一眼。
毒饵装置所在的位置，此刻被一团幽蓝色的光球笼罩。光球直径约十米，边缘在不断扭曲、收缩，中心则是几乎纯白的炽亮。光球内部，怪物的身影在疯狂扭动，但那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僵硬。
它的鳞片在剥落。不是被炸飞，而是像风化的岩石一样，一片片从身体上剥离，然后在蓝光中分解成更细的尘埃。它那无眼的头颅高高扬起，口器张开到极限，发出最后一声无声的嘶鸣——声带已经在灵能紊乱中被摧毁了。
然后，它垮塌了。
不是倒下，是真正的垮塌。庞大的身躯如同沙雕般散落，在蓝光中化为一堆灰黑色的残渣。只有最坚硬的几片核心鳞片和口器中的利齿残留下来，掉在地上，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
蓝光开始收缩，减弱，最后消失。
原地只剩下一个直径五米左右的焦黑凹陷，还有散落一地的怪物残骸。矿脉的幽蓝微光重新成为山谷中最醒目的光源，只是那光芒似乎比之前黯淡了一些。
通讯频道里一片寂静。
过了好几秒，蛮牛的声音响起：“目标……确认清除。”
主控室里，纪年缓缓松开握紧的拳头，掌心全是汗。
“采矿队，进场。”他说，“冷月小队，撤回第一观察点休整。林薇薇准备接收伤员。”
“收到。”岩山的声音传来，带着压抑的激动。
屏幕上，石锤战士们从隐蔽点冲出，奔向矿脉区。他们带着工具，眼睛盯着那些嵌在岩壁中的蓝色晶体，但动作依然保持着训练出的警惕——两人一组，一人作业，一人警戒。
蛮牛的突击队则在矿脉外围建立防御圈。他们在关键位置架起重武器，布置传感器，眼神不断扫视着周围的山林。
冷月和她的小队撤到了安全距离。她靠在一块岩石上，让队员检查背部的伤口。作战服被撕开了一道三十厘米长的口子，下面的皮肤血肉模糊，但好在没有伤到骨头。
“需要医疗后送吗？”纪年问。
“不用。”冷月的声音有些喘息，但依然平稳，“皮肉伤。我们留在这里警戒。”
纪年看向另一块屏幕——那是阿塔调出的灵能环境监测数据。毒饵装置引爆后，山谷区域的灵能背景辐射提升了三个数量级，现在正在缓慢下降。预计两小时后会恢复到安全水平。
“艾琳娜，这种辐射对采矿作业有影响吗？”
“短期接触问题不大。”艾琳娜盯着数据，“但建议采矿人员每工作一小时轮换休息，并且全程穿戴简易的灵能防护衬垫。我让林薇薇准备了五十套。”
“通知岩山。”
采矿作业在二十分钟后正式开始。
岩山亲自示范。他没有用能量钻机，而是选了一处矿脉边缘的裸露点，用石锤部落特制的合金钢钎和锤子，以某种特定的节奏和角度敲击岩壁。叮、叮、叮——声音清脆而有规律。
“蓝晶矿脉通常沿着岩层的灵能传导裂隙生长。”岩山一边作业一边通过耳机解释，“硬凿会破坏晶体结构，还会引发局部灵能逸散。要找到脉络，顺着它走。道细微的裂纹。岩山换上一把更细的钎子，轻轻一撬。
一块巴掌大小、有着天然多面体结构的深蓝色矿石从岩壁上脱落，落在他戴着手套的手掌中。矿石内部仿佛有液体在流动，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光芒。
“第一块。”岩山举起矿石，让摄像头能清晰拍到，“纯度很高，表面灵能逸散率低于百分之五。是上品。”
主控室里，艾琳娜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就是这个！这种纯度的蓝晶，一块就够能源核心稳定运行一个月！如果能有十块……不，五块！深巢的基础能源问题就彻底解决了！”
纪年看着屏幕上那块美丽的蓝色矿石，心里却没有太多喜悦。
太顺利了。
清除怪物虽然出了意外，但终究成功了。采矿开始了，而且第一块就是高纯度矿石。科技复兴会至今没有出现。
这不正常。
“阿塔，扩大扫描范围。”纪年说，“重点监测东南方向所有通道。冷月，让你的人提高警惕。蛮牛，防御圈再向外推500米。”
“发现什么了？”冷月问。
“什么都没发现。”纪年说，“所以才不对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采矿进展顺利。石锤战士展现了他们精湛的技艺，两个小时内就采集到了几百块大小不等的蓝晶矿石，其中十六块达到了高纯度标准。矿石被小心地装入特制的屏蔽运输箱，由建设队准备的运输小组速度运回基地。
第三小时，意外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