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琴又从墙角捡起两个已经有些发软、部分开始腐烂的红薯。
用刀随便削了削烂掉的地方,切成几大块,一股脑地扔进了锅里。
一边往灶膛里添着柴火,一边嘴里骂骂咧咧,一刻也不得闲:“这个丧门星,吃里扒外的东西!”
“现在搞出个小野种,现在还有脸回来!回来就张嘴要饭,还得老娘亲自伺候她,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要不是为了建国的婚事,我才懒得管她的死活!饿死在外面才好!”
灶膛里的火光明明灭灭,映着她那张刻薄又怨毒的脸,显得有些狰狞。
没过多久,一锅黏糊糊、颜色诡异的东西就煮好了。
锅里,几块半生不熟的红薯块在灰黑色的糊状物里上下翻滚,散发出一股寡淡中夹杂着红薯腐烂后的酸甜怪味。
这种东西,平时连苏建国都不愿意碰,也就是胡琴自己偶尔用来填填肚子。
她盛了一碗,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也没打算亲自端进房间。
只是站在厨房门口,扯着嗓子就朝里屋大声喊道:“苏晚晴!饭做好了,自己出来吃!”
那声音里,充满了不耐烦和施舍的意味。
然而,她喊了半天,苏晚晴的房间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此时的苏晚晴,根本没听到外面的动静。
回到她的房间,她没有丝毫的伤感和怀念,而是第一时间开始为女儿忙活起来。
房间里的一切都落满了灰尘,散发着一股久无人居的霉味。
她顾不上收拾自己,先是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积满灰尘的小木箱,从里面翻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铁锅。
这是她以前偶尔给自己开小灶用的。
她抱着锅,走到院子角落里那个早已废弃的小灶炉前,熟练地点燃了枯枝败叶。
等锅里水热了,然后仔细地按照比例,将那珍贵无比的奶粉兑开。
她抱着女儿苏潮汐,坐在小小的灶炉前给孩子喂起了奶。
小潮汐似乎是饿坏了,小嘴有力地吮吸着,发出满足的咕咚声。
看着女儿贪婪喝奶的可爱模样,苏晚晴那颗冰冷而疲惫的心,才仿佛被这温暖的火光一点点融化。
这一刻,全世界的纷扰似乎都与她无关。
她的眼里,心里,只有怀里这个小小的、需要她拼尽全力去守护的生命。
所以,当胡琴那尖利的叫喊声传来时,她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一来,她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出去,面对那张刻薄的脸,听那些刺耳的话,再起无谓的争执。
二来,女儿还在喝奶,天大地大,也没有女儿吃饭大。
于是,她选择了沉默,置若罔闻,继续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喂着自己的宝贝女儿。
外面,胡琴见自己喊了半天都没人应声,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好啊!这个死丫头,现在是翅膀硬了!老娘亲自给她做饭,她还敢给我摆上谱了!”
反了她了!”
胡琴在厨房门口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里屋却静得像没人一样。
这赤裸裸的无视,让她那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火气,“噌”地一下又顶到了脑门上。
“好啊!这个死丫头,现在是翅膀硬了!老娘亲自给她下厨做饭,她还敢给我摆上谱了!”胡琴把碗往灶台上一墩,撸起袖子就要往里冲,准备好好理论理论。
苏建国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拦腰抱住,说道:“妈!妈!你消停会儿!”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刘秀琴那俏丽的模样和“三转一响”。
可不想因为一碗糊糊就让自己的美好未来打了水漂。
苏建国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劝说道:“你现在跟她闹,不是把人往外推吗?”
“现在是给她做思想工作的时候,得顺着她来,不能闹矛盾!咱们姿态得做足了!”
他想了想,干脆提议道:“这样,咱们把饭给她端卧室里去,送到她跟前!让她看看,咱们当哥当妈的,多关心她!”
胡琴一听,觉得儿子说得有理。
要想马儿跑,总得给马儿吃口草。
虽然这“草”差了点,但心意得到位啊。
她脸上不情不愿,但还是点了点头,端起了那碗卖相极差的粗粮红薯糊糊。
于是,母子二人一个端着碗,一个跟在后面,上演了一出“兄友母慈”的戏码,走进了苏晚晴那间昏暗的卧室。
一进门,两人就愣住了。
昏暗的房间里,苏晚晴正坐在床边专心致志地喂着孩子。
她的侧脸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柔和,身上散发着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母性光辉。
胡琴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那个小小的襁褓上,眼神复杂,有嫌恶,也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而苏建国的注意力,则被苏晚晴手里的那个奇怪物件给吸引了。
那是一个简易的“奶瓶”,是心灵手巧的林梅用一小截掏空的木头,一头堵死,另一头绑上一块干净的手绢做成的。
虽然简陋,但用来喂奶倒也方便。
苏建国凑过去,先是探头看了眼襁褓里的孩子。
小家伙粉雕玉琢,小脸睡得红扑扑的,确实比村里那些灰头土脸的娃娃好看不少。
不过,他对孩子没什么兴趣,目光很快就落在了那个“奶瓶”和旁边桌上放着的一个油纸包上,那里面包着所剩无几的珍贵奶粉。
一股不同于米粥的香甜味道,丝丝缕缕地飘进他的鼻子里,让他馋的很。
他从没见过奶粉,更没喝过牛奶,只当那是用精贵的大米熬出来的米浆子。
苏建国眼睛里冒着绿光,嘀嘀咕咕地说着:“你哪儿弄来的米浆子喂孩子?”
家里穷得连白米都见不着几粒,米汤那种香浓的味道,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无上的美味佳肴。
他心里想着,嘴上馋着,手上动作更快。
没等苏晚晴反应过来,他一把就将那个简易奶瓶抢了过去。
“给我尝尝!”
说着,他直接将那绑着手绢的一头塞进自己嘴里,用力地嘬了一口。
苏晚晴又惊又怒,想去抢,却被他灵活地躲开了。
然而,下一秒,苏建国的眉头就紧紧地皱了起来。
不对!这根本不是米汤的味道!
米汤是清甜的,带着谷物的香气。
可这东西,口感醇厚,带着一股他从未尝过的、浓郁的奶香味,比米汤好喝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