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手的发光轨迹在钟楼墙根处折了个弯,钻进一道半掩的石缝。林默蹲下身,指尖抠开缝里的青苔,露出块刻着齿轮纹的活动石板——石板大小正好能容下那只铜制工具箱,边缘的凹槽里还粘着点新鲜的泥土,像是刚被人动过。
“是周明远师傅的手笔。”王婆婆用拐杖敲了敲石板,“当年他总说钟楼基座要留个‘透气口’,怕齿轮闷得慌。”她从兜里摸出片野菊花瓣,往凹槽里一塞,石板竟“咔嗒”弹开,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洞口挂着条锈迹斑斑的铁梯,梯级上缠着褪色的红绳。
周砚打开手电筒,光束顺着铁梯往下探,能看见梯底铺着层木板,木板上堆着些模糊的轮廓。“下去看看。”林默提着工具箱率先迈步,铁梯摇晃的“咯吱”声里,他闻到股熟悉的味道——是机油混着野菊花的清香,与记忆里爷爷工作室的气味如出一辙。
梯底是间半地下的石室,约摸十平米见方,四壁嵌着盏盏铜制油灯,灯芯早已干枯,灯座却刻着星轨图案。石室中央立着个半人高的金属架,架上罩着块防尘布,布的边角绣着个小小的“雅”字,正是周小雅常用的标记。
“是报时人!”周砚扯下防尘布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金属架上立着的,是个黄铜打造的人形机械,关节处全是精密的齿轮,胸口嵌着块圆形表盘,指针停在七点十七分,正是1989年小雅写下那封信的时刻。机械人的左手握着个铃铛,右手则提着个微型邮筒,与老马师傅的邮筒样式一模一样。
林默凑近细看,机械人底座刻着行小字:“永动钟报时机构拟人化原型 1973.06”。他突然想起爷爷日记里的话:“报时人不仅要报时,还要记得谁在等钟响。”
“它的心脏位置是空的!”戴眼镜的小男孩指着机械人胸口的表盘,表盘中心有个齿轮形状的凹槽,大小与工具箱里的声纹芯片完全吻合。
林默掏出芯片,小心翼翼地嵌进凹槽。芯片接触黄铜的刹那,整间石室突然亮起——四壁的铜灯芯自动燃起幽蓝的火焰,机械人关节的齿轮开始“咔嗒”转动,表盘的指针缓缓走动,最终停在当前时间:上午九点整。
“铛——”机械人左手的铃铛突然响起,铃声清越,与新钟的鸣响形成完美的和声。更神奇的是,它右手的微型邮筒里,竟“啪嗒”掉出封信,信封上的收信人写着“星轨工坊全体”,邮戳是“1989.06.14 钟厂报时处”。
“是小雅当年没寄出去的信!”王婆婆颤抖着拆开信封,信纸泛黄发脆,上面是孩子气的字迹:
“亲爱的齿轮们:
今天李爷爷教我认了报时人的齿轮,他说等我长到报时人那么高,就能亲手给永动钟上弦了。王奶奶的野菊花开了,我摘了一朵放在报时人的邮筒里,让它替我告诉星星:我会好好画齿轮地图,等它们回来的时候,能顺着地图找到家。”
信纸末尾粘着片干枯的野菊花瓣,与机械人邮筒里的花瓣完全相同。
周砚突然发现机械人背后刻着张微型地图,标注着石室与钟楼基座的连接通道,通道入口处画着个钥匙形状的符号。“是去齿轮组的路!”他指着机械人后腰的暗格,暗格锁孔与工具箱里的扳手正好匹配。
扳手拧开暗格的瞬间,里面露出卷羊皮纸,是报时人的维修手册,手册最后一页画着幅示意图:报时人的齿轮与基座下的齿轮组通过地下管道相连,当两者共振时,能激活“时光回声”——让过去的钟鸣与现在的声音重叠。
“难怪光轨会引我们来这。”林默合上手册,机械人关节的转动声越来越清晰,与工具箱里那把周明远师傅的扳手产生了共鸣,“报时人是连接过去与现在的枢纽。”
老张的齿轮自行车在石室外响了声铃,他探进头来,手里举着个铁皮罐:“刚在管道口捡的,里面装着这个!”罐里是枚黄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基座”二字,齿牙形状与地图上的符号完全吻合。
机械人似乎感应到了钥匙的存在,突然向前迈了两步,胸口的表盘投射出条光带,顺着石室角落的通道入口延伸进去。光带的尽头,隐约能听见齿轮转动的声音,越来越近,像在迎接久别重逢的伙伴。
王婆婆把小雅的信轻轻放进机械人的邮筒,邮筒立刻发出“咔嗒”轻响,像是完成了一场迟到三十四年的投递。“该去叫醒基座下的齿轮了。”她拄着拐杖走向通道入口,野菊花瓣从她的布兜里滑落,正好落在光带中央,被照亮的花瓣脉络里,浮出个小小的齿轮虚影。
林默最后看了眼报时人,机械人的眼睛部位(两颗透明的水晶珠)正反射着铜灯的幽蓝火焰,仿佛有了生命。他知道,这个沉默了数十年的黄铜机械,不仅仅是永动钟的零件,更是时光的信使——它守着过去的信,等着未来的人,用齿轮的转动,把所有等待都酿成重逢的回声。
通道里的光带还在静静流淌,像在说:往前走吧,前面有更古老的齿轮,在等着与你们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