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时,林默把“光阴锁”挂在时光链最末端,铜链垂在祠堂的木梁下,随着穿堂风轻轻摇晃。他踩着木梯爬上去,借着月光细看锁身——白天没注意,原来那些细密纹路在暗处会透出微光,像把碎掉的月光拼在了一起。
“这光来得怪。”三叔公拄着拐杖站在底下,烟杆在石阶上磕了磕,“老辈人说,好铜料能吸月光,看来是真的。”
林默低头看他,三叔公手里捧着个铁皮盒子,边角锈得发褐。“你外公当年托我收的东西,”老人打开盒子,里面是叠泛黄的信封,“他说等时光链齐了,再拿出来。”
信封上的邮票印着“北京民居”,邮戳日期从1987年到1999年,收信人都是“祠堂保管室”。林默抽出最上面一封,信纸薄得像蝉翼,外公的字迹带着点抖,写的是:“今日在省城见了新出的齿轮样式,比咱村里的多三个齿,回来试着改了改,明天让阿禾(外婆的名字)蒸俩红糖馒头当奖励。”
底下压着张草图,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齿轮,旁边标着“多三个齿,转得稳”。林默想起外婆说过,外公当年总往省城跑,每次回来裤脚都沾着泥,却总不忘给她带块红糖。
“你外公怕忘事,”三叔公点了袋烟,“每次出门修机器,都给祠堂写封信,说‘万一回不来,这些字能留个念想’。”他指了指盒子底层,“还有个东西,你自己看。”
是个巴掌大的木匣子,锁孔竟和“光阴锁”的钥匙严丝合缝。林默把钥匙插进去,转动时“咔嗒”一声,像咬碎了颗冻住的糖。匣子里铺着块蓝布,裹着个铜制的小玩意儿——是个迷你版的时光链模型,链节上刻着极小的字,凑近了看,是村里每个人的生日。
“这是他退休那年做的,”三叔公叹口气,“说等村里孩子都长到能认全链节上的字,就把真的时光链交出去。他总说,日子是串起来的,少了谁的生日都不完整。”
林默摸着模型上自己的生日刻痕,指尖能感觉到凹凸的纹路,像被岁月轻轻咬过一口。月光从祠堂的窗棂漏进来,落在“光阴锁”上,锁眼里透出的光突然变亮,把那些信封上的字迹映得格外清晰。
“你看。”三叔公指着信纸边缘,那里有行极淡的铅笔字,是外婆的笔迹:“红糖馒头蒸好了,留了俩带芝麻的。”
风从祠堂门口钻进来,时光链晃得更厉害了,“光阴锁”碰撞着其他铜片,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像在念一串长长的名字。林默数了数,链节的数量刚好和村里现有人口对上,连刚出生的小侄子都占了个位置,刻痕还泛着新铜的亮色。
“你外公算着日子呢。”三叔公把烟袋锅在鞋底按灭,“他说时光链不是挂着看的,得让每个活着的人都知道,自己的日子跟别人的串在一块儿,摔了谁都疼。”
林默把模型放回木匣,锁好,塞进“光阴锁”背面的凹槽里。月光顺着锁眼钻进去,再从链节的刻痕里渗出来,把整串时光链照得像条发光的河。他突然明白,外公要的不是个精致的物件,是想让这链子成为根绳子,把散在各处的日子捆得紧些,再紧些。
夜深时,林默躺在祠堂的长凳上,听着时光链的轻响。锁眼里的光慢慢暗下去,变成了暖暖的橘色,像外婆灶膛里的火。他想起那些信封里的话——“村口的老槐树又发了新芽”“二柱子家的牛下了崽”“阿禾的关节炎犯了,明天得去镇上抓药”,原来最结实的链节,是这些带着烟火气的碎日子。
天快亮时,他做了个梦,梦见外公蹲在铁匠铺里,手里捏着把小刻刀,在铜片上刻字,外婆站在旁边,手里捧着个红糖馒头,蒸汽把两人的影子熏得发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