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塔的晨雾还没散尽,钟楼齿轮转动的“咔嗒”声像在倒数。周砚弓着身贴在青藤缠绕的墙壁后,断栏弓的弓弦被星髓光浸得发亮,指尖搭在那支淬了艾草汁的竹箭上,指腹能感觉到箭杆传来的轻微震颤——丫丫说这是星髓光在“蓄势”,等会儿射出去,威力能穿透三层木板。
“还有一刻钟到寅时三刻。”林默捏着铜罗盘,盘心的北斗星勺柄正对着钟楼顶端的齿轮组,“入口应该在齿轮后面的暗门,得先解决门后的人。”他侧耳听着门内的动静,黑衣人呼吸的节奏乱得像没调的鼓点,显然比他们更紧张。
丫丫往掌心倒了点艾草粉,搓了搓手指,陶土蛋在布包里硌着腰侧,带来踏实的触感。“左边门后三个,右边两个,”她压低声音,往门缝里撒了把细沙,沙粒落地的瞬间,门内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影阁的人鼻子灵,闻不得艾草味,等会儿烟一炸,他们准慌。”
周砚点点头,突然扯了扯林默的衣袖,朝斜上方努嘴——钟楼三层的窗台上,不知何时蹲了个黑衣人,手里的弩箭正对着他们藏身的方向,箭簇在雾里闪着冷光。“没想到还有暗哨。”他手腕轻转,断栏弓顺着墙壁的弧度往上抬,星髓弓弦“嗡”地弹出道残影,竹箭带着破空声直飞三楼,只听“噗”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动静,那支弩箭歪歪扭扭地从窗口掉了下来,扎在草地上。
“搞定。”周砚吹了声口哨,弓身的星髓光随着他的动作流转,像条游动的光带,“该正门了。”
林默摸出铜哨,短促地吹了两声——这是约定的信号。丫丫立刻掏出两个陶土蛋,屈指弹向大门两侧的石柱,“啪”的两声脆响后,黄绿色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带着刺鼻的艾草硫磺味。门后的黑衣人果然乱了阵脚,咳嗽声、碰撞声混在一起,还有人慌不择路地去推门,正好给了他们机会。
“就是现在!”周砚猛地拉开门,断栏弓横扫,将冲在最前面的黑衣人撞得倒飞出去;丫丫踩着门框翻身跃进,手里的竹箭精准地钉在第二个黑衣人的手腕上,星髓光瞬间顺着伤口蔓延,那人痛得惨叫一声,短刀“当啷”落地;林默则直奔钟楼齿轮组,铜罗盘在掌心发烫,勺柄疯狂转动,最后稳稳指向齿轮组后方的一块松动的墙砖。
“这边!”他伸手扣住墙砖边缘,用力一拉,整面墙竟像门一样向内滑开,露出后面漆黑的通道。通道里弥漫着铁锈味,墙壁上嵌着的油灯在气流中摇曳,照亮了向下延伸的石阶。
“快进去!”丫丫踹开最后一个捂着鼻子的黑衣人,转身跳进通道,周砚紧随其后,断栏弓在身后一横,将试图追来的黑影拦在门外。林默最后一个进入,反手推上暗门,墙砖复位的瞬间,他摸到门沿刻着的小字——“影随光生,光灭影散”,正是爷爷日记里提过的那句。
通道里的石阶又陡又窄,每一步都能听到脚下碎石滚动的声响。丫丫用竹箭挑亮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墙壁上布满刻痕,仔细一看,全是人名,有些被划得很深,有些则浅得快要消失。“这些是……以前来这儿的人?”她指尖拂过一道新鲜的刻痕,上面的“玄”字还泛着木屑,“是玄影的手下?”
周砚蹲下身,捡起块碎木片,上面沾着星髓光灼烧的痕迹:“不止,你看这烧痕,是星髓光留下的,说明以前有守石人来过。”他将碎木片凑到油灯前,“爷爷说过,守石人世代守护影核,看来是真的。”
林默的铜罗盘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盘心的北斗星光芒大盛,几乎要从掌心跳出去。“快到了。”他加快脚步,石阶尽头隐约传来“滴答”声,像水滴,又像某种机械的运转声。
转过最后一道弯,眼前豁然开朗——这是间圆形石室,中央矗立着根两人合抱粗的石柱,柱身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锁链,锁链尽头连着石室四周的齿轮,每转动一圈,锁链就收紧一分,石柱上便会渗出些黑色的粘液,滴落在地面的凹槽里,汇成细小的溪流,流向石室深处。而石柱顶端,悬浮着颗拳头大的黑色晶石,正散发着幽幽的光,周围的空气都因它而变得粘稠,吸入一口都觉得胸口发闷。
“这就是……影核?”丫丫捂住口鼻,竹箭上的星髓光突然变得极亮,箭杆都在发烫,“它在吸我们的气息!”
周砚将断栏弓拉满,星髓弓弦弯成个漂亮的弧度,箭头直指那颗黑色晶石:“爷爷说影核畏明,试试就知道了!”他松开手指,竹箭带着金绿色的光尾射向影核,却在接触的前一刻被层黑色的屏障弹开,撞在石壁上炸开,星髓光溅得到处都是,落在锁链上,竟让锁链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果然有护罩!”林默盯着那些锁链,“这些锁链在给影核输送能量,刚才的黑色粘液,应该是它的‘养分’。”他注意到锁链与齿轮连接处缠着些干枯的藤蔓,和丫丫艾草包里的叶子很像,“用艾草弹!”
丫丫立刻掏出陶土蛋,用力砸向锁链。烟雾炸开的瞬间,艾草味弥漫开来,那些黑色锁链像被烫到似的剧烈扭动,护罩的光芒明显暗淡了几分。“有效!”她眼睛一亮,又扔出两个陶土蛋,“周砚,趁现在!”
周砚的第二支竹箭精准地射在护罩薄弱处,这一次,星髓光穿透了屏障,擦着影核飞了过去,黑色晶石猛地震颤起来,石室里的“滴答”声骤然加快,像是在愤怒地咆哮。石柱上的刻痕开始发光,浮现出无数人影,全是穿着守石人服饰的虚影,他们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又在接触到影核光芒的瞬间消散。
“这些是……历代守石人的残魂?”林默看着那些虚影,突然想起爷爷说的“影核以执念为食”,“他们的执念被影核困住了!”
就在这时,石室入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玄影的声音像磨过砂纸般刺耳:“果然是你们。守石人的后代,还是改不了多管闲事的毛病。”他身后跟着四个黑衣人,手里都握着缠满黑布的短刀,黑布下隐隐透出红光。
“玄影,你用活人喂养影核,就不怕遭天谴?”林默将铜罗盘挡在身前,盘心的北斗星射出束光,照在玄影脸上,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颊被光扫过的地方泛起层红疹。
“天谴?”玄影冷笑一声,抽出短刀,黑布飘落,刀刃上涂满了黑色粘液,“影核能给我力量,那些人不过是祭品,死得其所。”他挥刀指向影核,“今天就让你们也成为影核的养分,看看守石人的后代,会不会比普通人‘美味’点!”
黑衣人扑上来的瞬间,周砚的断栏弓连射三箭,星髓光在石室内划出三道金绿色的弧线,精准地打在黑衣人的手腕上,短刀脱手的同时,丫丫的陶土蛋已经砸了过去,烟雾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林默则冲向石柱,铜罗盘的光芒越来越盛,他发现石柱底部刻着个凹槽,形状竟和罗盘完全吻合。
“周砚,掩护我!”他将铜罗盘按进凹槽,星髓光顺着凹槽蔓延,迅速爬满整个石柱。那些黑色锁链在光线下剧烈燃烧起来,发出“噼啪”的响声,影核的护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黑色晶石表面浮现出无数痛苦的人脸,正是墙壁上刻着的那些人名。
“不——!”玄影疯了似的冲过来,却被丫丫的竹箭钉住了衣角,星髓光瞬间缠上他的手臂,疼得他惨叫连连。“影核要是毁了,你们也别想活!”他掏出个黑色的小球,用力往地上一砸,黑色的雾气立刻从球里涌出,所过之处,油灯全部熄灭,连星髓光都黯淡了几分。
“是影雾!”周砚将断栏弓横在身前,星髓光在弓身凝成面光盾,“这雾能吞噬光线!”
丫丫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最后一支竹箭,箭头对准石室顶端的通风口:“林默,把星髓光聚到我这儿!”林默立刻转动铜罗盘,石柱上的光流瞬间转向,全部汇入丫丫的竹箭。她深吸一口气,将浑身力气都灌进手臂,竹箭带着刺眼的光芒冲破通风口,射向天空——
晨雾正好散去,第一缕朝阳穿透云层,顺着通风口照进石室。
阳光落在影核上的瞬间,黑色晶石发出凄厉的尖叫,护罩彻底崩碎,那些黑色锁链寸寸断裂,守石人的虚影在光芒中渐渐变得清晰,他们朝着朝阳的方向深深鞠躬,然后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影核失去了能量来源,迅速萎缩,最后变成块普通的黑石,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玄影看着眼前的一切,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没了……都没了……”
周砚用断栏弓指着他,星髓光还在弓身流转:“作恶多端,这是你应得的。”
丫丫走到墙壁前,指尖抚过那些人名,晨光中,浅的刻痕渐渐隐去,深的却愈发清晰。“他们终于解脱了。”她轻声说,眼眶有点发热。
林默将铜罗盘从凹槽里取出,盘心的北斗星已经恢复平静,只是边缘多了圈淡淡的金光。他看着那块失去光泽的黑石,突然明白爷爷说的“守”是什么意思——不是攥紧不放,而是知道该在什么时候,让光进来。
石室之外,钟楼的齿轮依旧在转,只是这一次,转动的声音里少了几分压抑,多了些轻快。朝阳穿过青藤,在地面织出细碎的光斑,像无数个被点亮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