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低调考虑,潘浒选择后半夜进行投放,投放地点选在码头以南五六里的海面上。饶是如此,这样一艘体态庞大的巨舰出现在海面上,让东江兵误以为是海盗倭寇打上门来了,一时惊慌失措,竟然当当当地敲响了警钟。
随着一声声钟响,码头乃至附近村屯陷入了恐慌,有的人带着仅有的微薄家财轻装逃命,有的人抱着小的、拽着老的一脚深一脚浅地逃向旅顺城。
潘浒领着数十名家丁站在码头上,他们都是从步枪队、机枪队、炮队以及少年队选拔出来的,不分年纪大小,共同特征就是——读书识字。他们将作为“定远”舰的学员,边学边练,以便在最短时间里让“定远”舰充分发挥出百分百战斗力。
巨舰靠岸,放下栈板。
岸上的潘浒一脸严肃,实则心中激动不已。这等蒸汽机时代的战舰,他还是头一回看到,稍后还将登上战舰。他注意到战舰艏部铁灰色的铁皮上涂着“定远”两个繁体楷书大字。
潘浒领着数十名家丁,通过栈桥登上战舰。
平甲板上,舰长刘雄、大副海鹏率领炮长、轮机长等一众军官列队接受检阅。
潘浒走到队伍前方,刘雄便大声高呼:“立正,敬礼!”
“夸、夸、夸……”包括他在内的一众军官同时立正敬礼。
潘浒也举起了右手,向全体舰员敬礼。
随着一声“向右转”的口令,刘雄等一众军官同时转身向右,面向主桅杆。一名水兵将一面旗帜固定在旗绳上,旁边的水兵握着旗角的手用力向外一抛;几乎是同一秒,另外两名水兵开始拉动旗绳,旗帜徐徐升起。
当旗帜升到高处展开时,赫然是一面蓝底烫金日月旗,随着海风,猎猎作响。
检阅舰员和升旗仪式结束后,潘浒顺着狭窄的梯子登上了司令塔。
潘浒站在有些狭小拥挤的指挥驾驶舱内,手持望远镜透过舱室前部的防弹玻璃,向外眺望。
码头边以及附近海面上,大大小小的船只约莫有几十条,相比于“定远”,都显得渺小且脆弱,估计连“定远”舰的中小口径速射炮恐怕都难扛一炮。
他手底下数百军民,另外还有一百匹战马,单靠这一条船,显然无法一起离开。人问题不大,到沙岛要不了一天,三百多人挤一挤,也不会出啥大事。可是战马不行,确实装不下。所以,刘坚的那条大福船必须改姓潘,那条船上没有劣迹的船员水手也必须都拉过来。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乱世,只要利益给到了一定程度,背叛和出卖随时都会发生。在刘坚麾下船员水手之中,表现得尤为明显。为了活命,相互攀咬;为了吃一口饱饭、挺直腰杆活着,将那些作恶多端的兵头兵痞供出来。
短短半天功夫,桂勇就把总刘坚的亲信、家丁被悉数揪了出来。这些货个个油光满面、肥头大耳,跟着刘坚把坏事干尽。
其他船员水手,原先都是登州水师经制兵,谁又能想到竟会沦为某一军官的家奴,受尽欺压,甚至连本就微薄的饷银还要被克扣一番,实拿到手的别说养家糊口,就连自己吃饱肚子都困难。
桂勇也不多说话,几个家丁台上一只大木箱,掀开盖,展现出满箱的银锭,然后说道:“我家老爷姓潘,现在要招募船员水手,安家银五十两,往后月饷二到五两,若是积功干到什长,月饷十两,队正二十两,百人队官五十两。”
说到这里,他环视一周,接着大声问道:“愿意干,就过来领银子。若是不愿意,没关系,发二两遣散银子,自行离去。”
这时,离码头不远的沙滩上已经摆开了阵势。
高处临时搭建的一处阵地上,机枪兵架设好了麦德森轻机枪,俯视整片沙滩。
步枪队以及少年队将甄别出来的刘坚心腹,按十人一队押到沙滩上。
队正李仁一摆手,一队十名少年拎着单发活门步枪前出一步,排成稀疏的一列。前方正是被困的如粽子似的的刘坚家丁。
“预备!”李仁大声喊着口令,他右手也摸到了木质枪盒,枪盒里装的是威力极大的“二十响”。
“夸……”
十个少年家丁齐齐地端起枪,将击锤扳到装弹位,打开活门后,右手伸向腰间的牛皮子弹盒,飞快地取出一枚黄澄澄的11.6x53毫米黄铜弹壳子弹,填入枪膛,关闭活门,将击锤扳到待发位。
跪在地上的十名恶徒早已瘫软如泥,涕泪横流,身体如筛糠般颤抖不止,声音嘶哑的嚎叫着“饶命”。
李仁高举右手,并且大喊:“瞄准!”
十个少年端起枪,按照三点一线的原则,将准星对准前方跪一排的十个活生生的人。在今天之前,他们可能个个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可眼下却被捆成了粽子似的,跪在地上,垂死挣扎着。
“开火!”李仁大喊,并且用力劈下右臂。
少年家丁们纷纷扣动扳机。
“砰……”
一阵枪响,硝烟萦绕。
沙滩上的十个恶徒,都被大口径子弹在近距离命中背心甚至脑袋,随着子弹巨大的冲击力,向前扑倒在地。
接着是第二批,第三批。
说是慢,实际上处决这几十个恶贯满盈的恶徒,也不过半刻钟的功夫。
随着潘老爷下令将刘坚的心腹以“通奴”、“通倭”以及荼毒百姓等罪名统统处决,又以优渥待遇收买绝大多数船员水手,大福船实质上就已经改姓“潘”了。
大福船的战斗力距离潘浒的预期,差距过大,于是便花了一千个能量点让“星河”对其进行全面改造与优化。
结构上以铁龙骨和铁肋进行加固,艏楼与艉楼均以钢结构进行强化,船壳换成一尺厚的橡木板,底舱优化成若干横向水密舱。水线以下的船壳包覆铜皮,水线以上部分要害位置包覆铁皮。
动力系统上适度优化,保持三桅,但风范由全中式改为中西结合。
武备方面,先是去除十二磅前膛炮、十门千斤佛朗机炮等原有火力配备,在艏艉楼甲板上分别设置一门37毫米手动五管转膛炮,射界约240度。左右两舷分别加装两门加特林m1877式手动多管转膛机枪。这种依靠机械进行连发的机枪,发射14.7x68毫米黄铜弹壳中心发火式半被甲铅心圆头弹,射速约每分钟200发。除此之外,还为船员水手配备了20支中折式双管霰弹枪和20支单动转轮手枪,以及上百枚m24式木柄手榴弹。
别看改良后,炮少且口径小——仅两门三七转膛炮外加四门转膛机枪,但是就枪炮的射程、火力密度而言,能吊打这个世界上任何一条风帆战船,即便是欧罗巴海上强国罂吉力将其耗费巨资制造的“海上君王号”开过来,也不过就是被虐的对象罢了。
潘老爷让人在船艏两侧,用白漆涂上“镇东号”三个硕大的楷体字样。
又过了一日,东江镇承诺的一支由三条福船组成的船队终于到了。
秉着“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原则,马匹和拆除了机枪的马车安排在东江镇的船只上面,人员和物资分散在“定远”及“镇东”二船上。
谈及此事,潘浒对自己人毫不隐讳的说,他确实信不过东江军。
高顺、孙安等克隆人军官面色平淡,没什么反应。桂勇和马槐却不约而同的都面露喜色,他们认同潘浒的观点,说明他们早就对东江镇的做派,心怀不满。
分派人员、物资装船等等,用了一个白天的时间,直到夕阳西斜时分,战马还有小半尚未上船。东江军船队那边派人过来交涉说,天色已晚,为免出什么差错,须得等到明日白天继续装船。
潘浒同意了,并且让人送去一千两银子以及酒肉。这是人情世故,与信任与否无关。
他正要离去时,一名家丁疾步而来,低声道:“老爷,杨千户派人来了,说是有要事相禀。”
“让他们过来吧!”潘浒淡淡的说,然后掏出勃朗宁m1935式自动手枪,打开保险,拉动套筒,在“咔哒”一声响动中,子弹上膛。他右手持枪背到身后。为了确保自己小命安全无虞,他必须将“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原则百分百地落实下去。
来人是杨宽的心腹,虽然相貌平平,倒也一脸正气,也没有刻意靠近的意图,对着潘浒拱手道:“潘老爷,千户命我来给潘老爷传个信,明日一早,刘家的船接人回黄县。”
说罢他拱手施礼,言道告退,转身就走了。
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很大。黄县刘家派了船来到旅顺,接刘坚那厮回黄县。潜台词就是,黄县刘家势必会跟他形同水火,为了今后打算,他应当早做筹谋。直白一点地说,就是潘浒啊,刘胖子要回黄县了,刘家势力不小,为绝后患,瞅准时机赶紧将那刘胖子弄死算球。
潘浒冷冷一笑,未置可否。
次日,未时三刻,站在“定远”舰司令塔上的潘浒下达了启航的命令。东江镇的人着实不能信,说是上午就能将剩余的战马全部转船,直到午饭过后才弄好。
舰长刘雄对着话筒向战舰各处传令:“各就各位,启航!”
在一片“收到”的应答声中,“呜……”汽笛鸣响,粗重的钢制锚链随着绞轮的转动而缓缓升起。
“吭哧、吭哧……”
从两个小时前就开始预热的三胀式蒸汽机开始加大功率输出,烟囱喷涌出团团黑烟。水面以下肉眼看不到的地方,船艉两座巨大的四叶式铜制螺旋桨越转越快,推动已摆脱锚链束缚的“定远”号巡洋舰向前推进。
随着动力系统输出功率越来越大,战船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犁型舰艏劈风斩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