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流逝,光明踩着红霞再一次徐徐向西退去。
站在“定远”号的司令塔上,潘浒扶栏而立,嘴里叼着古巴雪茄,眺望着一望无垠的大海,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有了一种跨越了三百多年的体悟:
那一年,金发碧眼的麦大爷被小日本鬼子撵到海滩上,准备踏上逃往袋鼠国的军舰时,他叼着玉米棒烟斗,踩着吕宋岛柔软的海砂,仔细回味此前美好生活,回眸一视后,撇着那张大嘴,无比风骚的说一句:
我还会再回来的!
被迫穿越到三百多年前的潘老爷,虽然也是因为一群同样凶狠残暴的鬣狗而泛海离去,却没有这么骚的操作。
驶离码头后,“定远”号脱离大队,调转航向,由南向西,速度不断加快。
1节=每小时1海里=每小时1.852公里,“定远”号正常航速可达每小时27公里多。在这个以人力、畜力和风力为驱动力的时代,每小时二十多公里的速度,无可匹及。
舰长刘雄等五十名克隆人舰员之外,其余数十名土着舰员都为战舰的航速莫名震惊——太特么快了!
没有帆,更没有桨,两根高高耸立的铁皮大烟囱腾腾冒着黑烟,船儿跑得贼快。不单单是船员水兵们被惊到了,一路上碰到的渔船、商船也都被吓到了。
半个时辰过后,“定远”号已经驶出了将近五十里。
“嘟、嘟、嘟……”
汽笛鸣响。
前后两门152毫米L\/40主炮在伺服电机的驱动下,纷纷开始向右转动,最终瞄向右舷千米外的一片礁石。
随着一阵急促的警报声响起,前主炮“轰”的一声打出了第一发炮弹。炮弹以每秒670米的速度脱膛而出,射向目标。
顷刻,炮弹击中礁石。
“轰隆隆……”火光乍现、硝烟弥漫,冲击波裹挟着弹片和碎石四下溅射。
紧接着,前后主炮以及右舷的五门88毫米L\/30速射炮纷纷开火。一时间,“定远”号右舷火光四射,仿佛天界下到凡间的喷火巨龙一般。
“定远”号开始加速,并再次调整航向。
少顷,战舰完成转向,以左舷面向那片作为标靶的礁石。左舷的五门88毫米L\/30速射炮和两门37毫米哈开奇斯五管转膛炮对准那片礁石,纷纷开炮。
一会右舷对敌,一会左舷对敌,一会正面迎战。
首航加实弹演练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定远”号的前后主炮打出了将近二十发152毫米炮弹,两舷的十门八八速射炮打出了一百六十多发88毫米炮弹,总投射量接近两吨。结果就是先前露出水面的那片礁石消失不见,更重要的是炮手们都得到了锻炼。
同时,新式炮弹也得到了实战验证。八八速射炮、三七转膛炮的炮弹口径小,若延用黑火药作为装填药,炮弹威力偏小,杀伤力不足。潘老爷无法遏制骨子里与生俱来的“火力不足恐惧症”,想着如何能才能增强炮弹威力。为此,他向“星河”兑换了新式炮弹装药——梯恩梯。
主炮152毫米炮弹的装药量大约6~8公斤,基本上与一战时期的一五五榴弹炮装药量相当。八八速射炮的炮弹装药量大约2公斤左右,多枚炮弹估计就能搞残一条西夷四级巡航舰甚至三级战列舰。
换而言之,潘老爷单凭一艘“定远”号便能在亚东海域称雄,再加上数百用近现代化热兵器武装起来的家丁,但凡潘老爷是个野心之辈,恐怕第一时间想到的不会是前往沙岛(长岛列岛),而是直接发兵登莱、横扫胶东,继而割据一方、以待时机。
可是潘老爷对对揭竿造反、当皇帝这些个事情毫无兴趣,哪怕最终回不去他原本所在的那个时代,他也绝不会想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尔后揭竿造反、打天下坐龙椅。
造反是为了啥?是为了让自己以及自己能管到的人都吃饱饭、过上好日子,还是仅仅只是为了让自己当皇帝、权倾天下?
前者难度不算太大,挂逼潘老爷只要不作死,完全可以领着一部分人的人过上有地种、有屋住、有衣穿、有饭吃这等“四有”新生活。
至于后者,潘浒想问一句——当皇帝好吗?
如隆基兄那般后宫佳丽三万六?亦或如顺治康熙那般“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让全天下亿万人统统刮瓢?
潘浒没坐过龙椅,自然不知晓那玩意的舒适度如何。不过,且看一看坐那张椅子的人,譬如崇祯皇帝朱由检,自十七岁登基,在位十七年间,过的都是啥日子?
国库空空如也,耗子进去也得掬一把泪跑出来。内帑也是光光。大白话说来,这货就是一穷鬼,怕是没有所谓满朝正人君子富裕;闯王入京拷饷七千万两。
哪怕是一个穷鬼,朱由检为了他心中那个中兴朱明皇朝的理想,起早贪黑,处理不完的国家大事、斗不完的人心险恶。总而言之,朱由检自打当上皇帝后,怕是没能过上一天舒心日子。这样的皇帝还不如当个地主老爷来的舒心自在,所以不当也罢。
思绪千万,忽而舰上警钟大作。
潘浒举起望远镜,四下搜寻,可是啥都没看到。
须臾。
舰艏开始向左调整航向,潘浒感到自己似乎有腾飞之势,忙不迭地紧紧抓住扶栏,以免自己因为重力加速度之下的惯性作用,被甩出舰桥。这般想来都觉得好笑,那绝对是穿越史上死得最蹊跷的穿越众之一。
前后主炮的炮口开始向右转动,显然要打击的目标出现在战舰的右舷。至于八八速射炮炮,不用转动炮口,只需调整俯仰角,尔后以最快的速度装填炮弹,做好开炮的准备。
尽管还看不到目标,战斗已经是一触即发。潘浒其实知道这个目标是谁——刘坚那厮乘坐的刘家船只。
“轰……”
忽而,前主炮毫无征兆的发出一声怒吼。
主副炮以及简易火控指挥室都有测距仪、光学瞄准装置等,加上了望塔上的观测员,基本上锁定了目标的方位、距离等,为炮击提供了确定射击诸元的基本参数指标。
紧接着,后主炮也是“轰”的一声打响了。
潘浒双手端着望远镜,赶紧追随着隐约可见的炮弹轨迹,望了过去。
夕阳渲染的天空、因为夜色正在降临而越发深沉的海水,还有在天水一线处似有若无的一艘船状物。
二副走过来,手里拿着潘浒为“定远”舰配置的对讲机,立正敬礼后说道:“老爷,发现目标。方向西北偏东,距离一千五,我舰已截断其航向。”
“加速逼近,尽量生擒!”
潘浒说这番话的时候,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仿佛几分钟前因为战船加速并转向,险些被甩出架桥,而差点吓尿裤子的人不是他,而另有其人。
“是,老爷!”二副应道。转身,他拿着对讲机,就将潘老爷的命令传达下去。
三里外,挂着“刘”字旗号的福船深陷雷霆万钧之中。
船舱外面,一道道从天而降的霹雳落在座船周围水面上,炸开的浪花甚至超过了主桅杆。船舱里,刘家管家刘二以及一众刘家护院,再无平常高人一等的跋扈,面色苍白而眼神充满恐惧,身体瑟瑟发抖,都如同鹌鹑一般畏缩在角落里。
日嘛的,他们平常坏事干多了,老天爷看不过眼了,派了雷公电母来收他们了。
至于刘坚这位刘家大少、登州水师把总,更是快要疯了,双手抱着脑袋,将肥胖的躯体硬是塞进了床榻下面,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受到些许的安全感。
这么多年,顶着刘家大少、登州水师把总的帽子,除了好事,啥事都干,刘坚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以为有银子、拳头大,想干啥就干啥,想怎么干就怎干;兴许某日,时机成熟了,他甚至能成为登州水师的老大。
然而,理想还没有实现,美梦尚未成真,却因为看中了一个美貌少女,他的人生轨迹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轰……”
长十余丈、宽三丈的福船被从天而降的霹雳劈中了船艏。火光与硝烟冲天而起,爆炸声震耳欲聋,落下的各种碎片残骸如冰雹般砸在周围几十丈范围内的海面上。
硝烟散尽后,福船的船艏仿佛是被某种海底巨兽给咬掉了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剩下的大半截船身连同船艉如漂浮在海面上,用不了多久,木制船身的浮力便会失去作用,最终被海水彻底吞噬。
在刚才的大爆炸中,侥幸没死的刘坚爬上了艉楼甲板,死命的抱着栏杆,涕泪横流地大呼救命。
这副可怜相,叫人绝对想象不到,这个胖子在伪装海盗倭寇劫掠商船之时,会下令将船上的人挨个放血,扔进海里,目睹他们循着血腥味而来的鲨鱼撕咬成碎片,他却看得拍手叫好。更不会想象到,他只是因为看上一个美貌女子,便带领家丁伪装成倭寇,将对方满门杀绝,侵犯女子后,又扔给家丁,轮番凌虐至死。
而今,他便要葬身大海,被鲨鱼撕咬成碎片果腹。真所谓:“天道好还,善恶终有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