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化工厂内部的空间巨大得令人心悸,锈蚀的钢铁骨架在从破败屋顶缝隙漏下的惨淡月光中,投下扭曲如鬼爪的阴影。与想象中堆积如山的垃圾和灰尘不同,这里的地面异常干净,干净得近乎诡异,仿佛被某种东西舔舐过一般。然而,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浓烈到刺鼻的、廉价的柠檬味止臭剂香气,这人工的甜香非但没有带来清新感,反而与某种更深层的、难以名状的腐败甜腻气味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直冲脑门的怪味,让这些平日里嚣张惯了的暴走族们也忍不住阵阵反胃。
视觉在昏暗的光线下逐渐适应。
他们最先注意到的,是散落各处的衣物。牛仔裤、皮夹克、印着夸张图案的t恤,还有各式各样的运动鞋、靴子,就那么凌乱地扔在地上,有的叠在一起,有的孤零零一只。这些衣物看起来都还很新,有些甚至像是刚买不久,但它们就那么空荡荡地瘫在那里,仿佛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瞬间掏空,只留下一个毫无生气的壳。衣物旁边,偶尔能看到一些同样空瘪的背包、钱包,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手机、钥匙、皱巴巴的钞票,无人拾取。
紧接着,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映入眼帘。
在一些角落,或者靠近巨大反应釜的阴影里,他们看到了那些“皮囊”。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尸体,而是某种……被遗弃的空壳。如同被放久了、干瘪起皱的橡胶制品,薄薄地贴在地上,勉强维持着人形,但五官和轮廓都已模糊不清,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蜡纸般的灰败色泽。它们就那么安静地躺在那里,与周围整洁的地面形成骇人的对比。没有血迹,没有撕扯的痕迹,只有一种被彻底吸干后的、彻底的虚无。
一个暴走族下意识地后退,脚下却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他低头,借着一缕月光,看到那是一截同样干瘪的、属于人类手臂的“皮囊”,手指部分还诡异地维持着微握的姿势,像是一件被丢弃的劣质橡胶手套。他触电般缩回脚,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整个工厂。只有他们自己粗重、惊恐的呼吸声,以及心脏疯狂擂鼓般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反而更衬出这片空间的死寂。那寂静仿佛有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让他们几乎喘不过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某种低频的、几乎听不见的嗡鸣,像是某种巨大生物沉睡时的吐息,又像是无数细微生命在同时啃噬着什么,若有若无,却更加折磨神经。
他们像是一群误入巨大捕食者巢穴的昆虫,被这整洁、安静却充满死亡气息的恐怖场景彻底震慑。每一寸空气,每一个角落,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之前在这里发生的、无法理解的、彻底的“消化”。柠檬味止臭剂试图掩盖的,正是这无数生命被抹去后,残留的那一丝令人灵魂战栗的“余味”。
佐藤优马从工厂深处更浓的阴影里缓缓走出,脚步无声。他的脸色在惨淡月光下泛着一种病态的苍白,如同久埋地下的瓷器。那双眼睛更是空洞得骇人,里面没有愤怒,没有疯狂,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吞噬一切的虚无。他扫视着面前这群瑟瑟发抖的年轻猎物,如同看着餐桌上等待处理的食材。
他的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胆寒:
“你们是自己跪下来,安静地等我享用……还是,给你们十分钟,躲起来。”他微微歪头,空洞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非人的戏谑,“我们来玩个……餐前开胃小游戏。”
短暂的死寂被一声粗野的怒吼打破。那个最壮硕的暴走族,被恐惧和屈辱冲昏了头脑,咆哮着抽出别在腰间的沉重改锥,像一头蛮牛般冲向优马!他试图用这微不足道的金属,刺穿眼前的恐怖。
然而,他的冲锋戛然而止。
就在他距离优马仅剩几步之遥时,优马身后的黑暗仿佛活了过来,一阵不自然的蠕动。下一个瞬间,一个男人的头颅——肤色青灰,脖颈如同被无限拉长的、柔软而富有弹性的橡胶管道——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猛地“射”出!它张开的嘴超出了人类下颌的极限,精准地、无声地含住了暴走族粗壮的脖颈。
没有惨叫。
只有一声极其短促的、被强行扼断在喉咙里的“咯”声。
壮硕暴走族前冲的势头瞬间凝固,他手中的改锥“哐当”掉落在地,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随即彻底软倒。那诡异的伸长头颅依旧“连接”在他的脖子上,仿佛在进行某种亲密的、却致命的行为。
优马看着这景象,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嘴唇机械地开合,吐出冰冷的话语:
“吃完他,需要十分钟。”
“所以……你们还有十分钟。”
“躲起来吧。”
剩下的暴走族们如同被惊散的蟑螂,发出不成调的呜咽和尖叫,疯狂地冲向四周的黑暗,寻找任何可以藏身的缝隙——锈蚀的机器背后、空置的化学桶内部、甚至是地上那些空瘪衣物的下面……
工厂重新陷入了寂静。
但这寂静比之前更加粘稠,更加令人窒息。
只有优马那低低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诡异轻笑,在空旷的空间里若有若无地回荡。
与之相伴的,是一种细微而持续的、如同用极细的吸管吮吸着粘稠奶昔的声音,从那个被“含住”的暴走族方向传来。
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异常清晰,钻进每一个躲藏者的耳膜,折磨着他们濒临崩溃的神经。
十分钟的死亡倒计时,在无声的恐惧和那持续的、代表生命正在被“吸走”的诡异声响中,缓缓流逝。猎杀,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