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大院，高育良家的小花园里。
原本是要灰溜溜落马，让中央将自己带走的前政法委书记的高育良。
此时，因为祁同伟闹出的事，使他陷入了某种微妙的缓冲区。
院子外，是严密看守的警员。
院子里，高育良就套了件旧衬衫和棉马甲，袖子挽到胳膊肘。
正拿着把锄头，一下一下地刨着地。
那地其实早就平整得不行，没啥可刨的。
可他就像跟那地有仇似的，锄头抡得挺狠，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别的啥原因。
谁都看得出来，他心思根本没在锄地上。
眼睛时不时就往院子门口瞟，耳朵也竖着，听着外头的动静。
手机就放在旁边石凳上，屏幕亮着，页面停在那个刺眼的微博热搜。
#寻找祁胜天#
祁胜天…祁同伟！
高育良心里跟猫抓似的，又慌又乱，还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憋闷。
他可是祁同伟的老师！
是祁同伟在汉东官场的引路人！
祁同伟这些年像条哈巴狗一样围着他转，啥事不跟他汇报？
可他愣是不知道，自己这个学生，背着他，悄没声地搞出这么大动静？
匿名捐款？
还他妈是巨款！
修路建学校？
化名祁胜天？
这名字起的…胜天半子？
他祁同伟想胜谁？想胜我高育良吗？
高育良越想越不是滋味。
一种被欺骗、被隐瞒、被轻视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一直觉得祁同伟格局小，就知道钻营，上不得台面。
“政治觉悟低，有小私而无大公。”
这是高育良对祁同伟的评价，甚至多次当面说出来，既是鞭策，也是彰显师者的威严。
可现在一看，人家背地里玩得这么大。
这么…这么“高尚”。
这显得他高育良像个啥？
老子就是个被学生耍得团团转的傻子！
“妈的…我真看走眼了。”
高育良低声骂了一句，锄头狠狠砸进土里。
目光扫过手机上的舆论，更让他心惊肉跳，网上这舆论一边倒啊！
全是夸祁同伟的，骂侯亮平的。
侯亮平那个蠢货，查案查成这副德行，把自己都快查成全民公敌了。
连带他高育良，也被架在火上烤！
谁不知道祁同伟是他的人？
祁同伟要是真被捧成了英雄，他高育良脸上可没什么光。
要是最后被证明没问题，那他高育良之前对祁同伟的“批评”、“切割”，不成笑话了？
要是祁同伟那些烂事最后被证明是真的……
那他这个老师，能脱得了干系？
他现在就怕这个！
如果中央按流程审查自己，再内部开个会议什么的，还能给他留下几分颜面。
但若是在那之前，侯亮平和祁同伟先爆了……
高育良无疑是要受一辈子骂名的！
最早，他是怕上面顺着祁同伟这根藤，摸到他这个瓜。
后来，侯亮平查祁同伟，他可没少在后面“指点”，甚至还建议那利剑行动的“利剑”锋利些，把祁同伟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有些事，经不起细琢磨啊。
所以他才这么焦躁，天天在家锄地，其实就是躲风头，等消息。
等上面的最后决定。
保是不可能保了，但查，却分为截然相反的两种。
大张旗鼓，晒在太阳底下？
还是暗中定罪，留下一丝颜面？
高育良无疑倾向于后一种。
原本事情也是这么发展的，但祁同伟没死，搞得整个汉东都不安生。
他是最想要个痛快结果的，偏偏省委那帮老同事，没一个肯透露风声。
也不怪人家，谁让高育良晚节不保呢？
就这样，这颗心，七上八下，没着没落。
最让他难受的，还是“前妻”吴慧芬。
“哟，高书记，今天这地还没刨够呢？再刨下去，咱家明年能改菜园子了。”
一个凉飕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高育良一激灵，回头一看，妻子吴慧芬端着杯水，靠在门框上。
脸上挂着的，是那种他最近看惯了的带着明显嘲讽的笑。
高育良脸上有点挂不住，把锄头一扔，拍了拍手上的土：
“活动活动筋骨。老坐着，对身体不好。”
吴慧芬嗤笑一声，没接话。
慢悠悠走过来，把水杯放在石凳上，眼睛瞥了一眼亮着的手机屏幕。
“还在看你的好学生呢？祁胜天…啧啧，名字起得真霸气。胜天半子嘛，你说他为啥不干干脆脆让天收走呢？为啥偏偏留下口气呢？难道真是要胜了天？”
吴慧芬的话像针，专往高育良最难受的地方扎。
高育良岂能不懂对方的意思，脸色沉了沉：
“吴老师，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我现在够烦的了！”
“烦？你烦什么？想要人家祁同伟永远闭上那张嘴，但事与愿违，所以烦躁？”
吴慧芬挑眉，偏偏拣着扎心的话说。
既然已经撕破脸，让外人都知道了家丑，她非要把这些年压抑的憋屈释放出来才行。
“你的得意门生眼看要成英雄了，你不该高兴吗？哦，对了，我忘了，高书记您可是早就跟他划清界限了，说他‘格局小’、‘走歪路’。现在才发现人家格局大了，路走正了，您是不是又后悔了？想着怎么再贴上去？”
“你！”
高育良被噎得差点背过气，指着吴慧芬，手指头都在抖。
“我什么我？你看，又急。”
吴慧芬说出这句话，更是让高育良憋闷得很。
“慧芬！你非要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吗？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倒了霉，你能有什么好？”
“我一不从政，二没牟利。连夫妻关系，也早和你断绝了，能没什么好？”
吴慧芬冷笑。
“我好不好，不劳高书记操心。反正自从您那位‘小高’妹妹进了门，我吴慧芬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我现在就是看看热闹，看看高书记您这艘大船，什么时候沉底。”
高小凤。
那是高育良永远过不去的坎儿，也是吴慧芬心里最大的疤。
高育良瞬间像被抽了气的皮球，蔫了。
气势没了，只剩下哀求：
“慧芬…过去的事，是我不对…我混蛋！我跟你道歉一万次都行，可现在…现在真是关键时刻，你得帮帮我！就算不看夫妻情分，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看在芳芳……”
“别提孩子！”
吴慧芬猛地打断他。
“高育良，拿孩子说事的话，怎么不去求让你老来得子的高小凤呢？”
高育良彻底没辙了。
再怎么雄辩，也敌不过这位最了解他的发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