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垮下肩膀,多日的精神压力,让他终于不堪重负。
“慧芬,算我求你了,最后一次!再帮我出出主意,做个军师行不行?我现在心里乱得很,没个方向。祁同伟这事,到底该怎么办?我该怎么表态?怎么站队?”
吴慧芬看着自己丈夫这副惶惶不可终日的可怜相,心里又是鄙夷,又是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悲。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高育良都快绝望了,才冷冷开口。
“现在知道求我了?早干嘛去了?”
她哼了一声,走到石凳边坐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语气平静了些,但依旧带着嫌恶:
“高育良,你到现在还没看明白吗?祁同伟这事,早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是老首长和钟正国那边杠上了!”
“什么?”
高育良一惊,他被限制人身自由,通话线路也被严密管制。
就算能联系到外人,也没哪个肯向他透露什么。
所以,陡然听吴慧芬说到老首长和钟正国,不由得愕然。
“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我姐说的,你有意见?”
“没意见,前些天亦可查到我头上,现在想来还惭愧呢。”
高育良感慨道:“到头来,还是自家人靠得住啊……”
吴慧芬打断:“谁和你自家人?”
“哎,我多嘴,您请说。”
“是两派在掰手腕,你?你算哪边的?你哪边都算不上,你就是个墙头草!”
高育良张了张嘴,没吭声。
吴慧芬继续分析,像个冷静的旁观者:
“祁同伟是死是活,是英雄是狗熊,现在谁说了都不算。证据?功绩?那都是牌桌上的筹码!最后怎么定,得看上面那两位大佬怎么斗法,谁赢谁输。”
她瞥了一眼高育良:
“虽说吧,你这个落马高官的话,起不到什么作用,但苍蝇咬不死人也膈应人不是?”
“……”高育良不敢反驳,只是讪讪一笑。
“你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闭嘴,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做!表态?站队?你现在表态站队,就是找死,无论站哪边,都会把另一边往死里得罪。”
“可是,”高育良急了,“万一……”
“没有万一!”
吴慧芬打断他。
“等,只能等。等到开庭审判那天,那才是亮底牌的时候!到时候,你看风向,见风使舵嘛,你最擅长的事情。”
“如果老首长派系赢了,祁同伟功大于过,你就赶紧跳出来,以老师的身份,说点‘我早就看出这孩子本质是好的’、‘是经受住考验的’之类的屁话,帮他争取宽大处理。”
“如果钟正国赢了,祁同伟被彻底钉死,你就继续你的‘切割’、‘痛心疾首’,说自己悔不当初,早该阻止他……呵,这种话你在行。”
她放下水杯,看着高育良,眼神里透出一丝怜悯和嘲讽。
“高育良,你这辈子,也就这点算计了。要么,等风来了,跟着踩死他。要么,等雨来了,赶紧给他打伞。至于他祁同伟到底是个什么人…重要吗?”
“不重要么……”
高育良愣在原地,咀嚼着妻子的话。
虽然难听,但确实是眼下最稳妥、最利己的办法。
他长长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了,又像是松了口气。
“那就…等等看吧。”
他喃喃道,眼神重新变得复杂难明。
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令久居高位的他,难受至极。
吴慧芬站起身,懒得再看他一眼,转身往屋里走。
“对了,”
走到门口,她停下脚步,没回头,声音飘过来。
“地别再刨了,再刨,让警察同志认为你要自杀呢。堂堂前省政法委书记,在家挖坑,像什么样子。”
高育良无奈苦笑。
他看着妻子冷漠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沾满泥土的手和那把孤零零的锄头。
突然觉得,自己刨了半天,可能刨的不是地。
是一个迟早要把自己埋进去的坑。
而另一边,进屋的吴慧芬,换上了外套。
吴慧芬心里那杆秤,自从和高育良撕破脸后,就彻底歪向了陆亦可这边。
当从姐姐吴心仪那里得知,外甥女陆亦可竟然被侯亮平两口子欺负成那样。
吴慧芬心里也憋着火,憋着一股劲。
再怎么说,她多年捂着的伤疤,是被侯亮平揭开的。
再加上当初好说歹说,请这个后辈高抬贵手,给高育良和祁同伟喘口气的机会。
而猴崽子罔顾情分,查办熟人更是来劲……
所以,吴慧芬决定帮外甥女陆亦可做点什么。
想来想去,她想到了一个人。
梁璐。
祁同伟那个形同虚设的老婆。
吴慧芬觉得,甭管这俩人关系多差,在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多年,梁璐总能知道点别人不知道的事吧?
特别是,祁同伟那些年到底干了啥。
她没打电话,直接找上门去了。
梁璐家显得有点冷清,她本人也憔悴了不少,看到吴慧芬,有点意外。
“吴老师?您怎么来了?快请进。”
梁璐把人让进屋,手脚都有些局促。
吴慧芬也没绕弯子,坐下就直接说了:
“梁老师,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我是为我外甥女陆亦可来的。她现在被调查组孤立,侯亮平那两口子容不下她。但她还想把祁同伟的案子,还有陈海的案子,弄个明白。”
她看着梁璐的眼睛,见对方有些懵,继续说:
“网上那些关于祁同伟…就是祁胜天的事,你也看到了吧?说实话,我听着都懵。我就想问问你,跟他过了这么多年,他背地里做这些事,你真就一点不知道?一点没察觉?”
梁璐被问得脸色发白,手指绞在一起,低下头半天没说话。
再抬头时,眼圈有点红。
“吴老师…我…我真不知道。”
她的声音有点抖,带着浓浓的自嘲和悔意。
“我跟他…名义上是夫妻,实际上…就是住在同一个房子里的陌生人。他的心,从来没向我敞开过。我以前总觉得,是他对不起我,是他攀高枝,心术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