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查德望着脚下缓缓挪动的军阵,铁甲碰撞声在晨雾里滚出老远。
他忽然勒住马缰,回身看向站在土坡下的瘦猴——那小子的粗布短褂上还沾着昨夜修补栅栏的木屑,却已挺直了脊梁。
“新军招募得再快些。”
李查德的声音裹着风落进瘦猴耳里,
“你看这龙升山脉的雾,藏得住蜥蜴人的鳞甲,也藏得住别处的刀兵。咱们的领地就像块刚出炉的麦饼,谁都想咬一口。”
他抬手按在瘦猴肩头,指腹碾过对方磨出厚茧的肩胛骨,
“练兵不是堆人,是要让每个农夫都知道,手里的矛不仅能戳土拨鼠,更能戳穿蜥蜴人的喉咙。”
瘦猴喉结滚了滚,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
“大人放心,只要我还有口气,双河镇的炊烟就不会断,兵营的号角就不会停。”
他眼角扫过远处正在搭建的箭塔,新征的农夫正跟着老兵练习握弓,弓弦震颤声像串在风里的珠子。
李查德点点头,视线掠过领地边缘的橡树林——那里藏着他昨夜布下的暗哨。
“魔法师公会的人说不定正躲在哪个树杈上。”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靴底碾碎片枯树叶,
“尤其是那个刺客,听说他的短刀能削断弓弦。你记着,晚上巡营时多带两只猎犬,它们闻得出魔法药粉的味道。”
瘦猴猛地抬头,晨光正照在他眼里:“大人只管向前,后院有我。”
李查德扯了扯马缰,魔马打了个响鼻。他最后看了眼正在夯土的兵营地基,转身汇入军阵。铁甲洪流漫过土坡时,他听见瘦猴在身后喊:
“让蜥蜴人尝尝咱们的厉害!”
大军在官道上走成条灰黄色的带子。
西索罗扛着弯刀走在队首,兽人的鳞甲上沾着草籽,每步都踩得地面咚咚响。
斯内克.则,在弓弩队里来回踱步,时不时拽拽某个新兵的弓弦——那些榆木弓是双河镇木匠连夜赶制的,弓梢还留着新鲜的木纹。
“大人,要不要歇会儿?”
亲兵递来水囊时,李查德正望着远处龙尾谷的轮廓。那道峡谷像道被巨斧劈开的伤疤,两侧山壁上还能看见去年冬天留下的箭簇。
“不用。”
他拧开水囊,水流在喉间撞出轻响,
“让斥候再往前探三里,注意蜥蜴人的气味。”
当夕阳把山影拉成瘦长的带子时,斥候终于策马奔回,头盔上的羽毛沾满泥点:
“大人!蜥蜴人正在猛攻龙尾谷,投石机把崖壁砸得直掉石头,但牛大首领还守着东门!”
李查德猛地站起身,马鞍上的铜饰叮当作响。他望向龙尾谷方向,隐约能看见腾起的烟尘:
“西索罗!斯内克文!”
两个身影立刻从队伍里蹿出,西索罗的战斧在暮色里闪着冷光,斯内克文手里还攥着片检查过的箭羽。
“您吩咐。”
“西索罗带一千五百人,分三队绕到蜥蜴人后方。”
李查德抽出腰间的短剑,在地上划出三道弧线,
“右队沿龙尾河走,注意踩稳河卵石;左队从乱石坡上推些滚石下去,先惊了它们的阵脚;你自己带中路,等左右两队动了再冲——记住,别跟它们缠斗,咱们要的是搅乱它们的队形。”
西索罗用战斧在地上敲了敲:
“明白!”
“斯内克文。”
李查德转向弓弩队长,对方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弓臂上的缠绳,
“你带弓箭手到西侧山岗,那里有片松林能藏人。等蜥蜴人回头应付西索罗,就往它们的后颈射——他们的鳞甲在脖子后面有块软肉。”
斯内克文挺直脊背:“保证每支箭都找对地方。”
步兵们很快动了起来。
右队踩着龙尾河的卵石滩前进,河水没过脚踝,激起的水花在火把下像碎银;
左队的士兵正往背上捆石块,每个人的甲胄都沾着石粉;
中路的西索罗已经把弯刀扛到肩上,兽人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李查德看着弓弩队的动作,忽然挑了挑眉。
斯内克文正让弓箭手们踩着彼此的肩膀爬上松树,第一个爬上树的新兵刚把箭搭在弦上,第二棵树上的人已经调整好了呼吸。
“这小子倒真有本事。”
他对身边的亲兵说,
“等打完这仗,给弓弩队添十张牛角弓,再让斯内克文搬到领主府旁边的院子住——那里的石屋比兵营暖和。”
龙尾谷的战场此刻正像口沸腾的汤锅。
蜥蜴人的投石机把崖壁砸得碎石乱飞,牛大正站在东门的箭楼上,手里的巨斧劈碎了第三块飞过来的石头。
“大哥!你看底下!”
牛二的吼声从城墙中段传来,他的牛角上还挂着片蜥蜴人的鳞甲。
牛大低头望去,只见原本密密麻麻的蜥蜴人忽然乱了阵脚,后排的家伙正拼命往前挤,前排的却在回头张望。
“怎么回事?”
他刚问出口,就听见西侧山岗传来“嗡”的一声——那是上百支箭矢同时离弦的声音。
蜥蜴人长老正坐在块被血浸透的岩石上,爪子里攥着块从龙尾谷抢来的人类颅骨。听到斥候的禀报时,他的尾巴“啪”地抽碎了旁边的陶罐:
“两千人?龙升山脉的人类加起来都凑不齐这么多带甲的兵!”
几个高大的蜥蜴人战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它们的战斧上还滴着血,却没人敢接话——昨天出发时,长老说夺回龙尾谷就像从雏鸟嘴里抢虫子,现在看来,这虫子怕是长了獠牙。
“魔法师公会的混蛋!”
长老忽然用爪子捶了下岩石,指缝里渗出绿血,
“他们说人类被牵制在双河镇,这是把咱们往刀山上推!”
他猛地抬起头,绿眼睛在暮色里亮得吓人,“西鲁甘!”
最壮的那个蜥蜴人立刻单膝跪地,胸甲上的尖刺刮擦着地面:
“属下在!”
“带一千人去堵后面的人类。”长老的尾巴卷住块石头,
“你只要撑三个时辰,等我拿下东门,这些人类就会变成丧家之犬。记住,别追着他们打,守住龙尾河的渡口就可以了。”
西鲁甘低吼一声,转身时带起的风掀动了周围的火把。一千个蜥蜴人很快组成了楔形阵,它们的鳞甲在月光下像片移动的礁石。
城墙上的牛二正劈开一个爬上城头的蜥蜴人,忽然发现脚下的尸体变少了。
他擦了把脸上的血,看见原本像潮水似的蜥蜴人竟然在往后退。
“大哥!它们好像要跑!”
牛大的巨斧刚劈开一支飞来的长矛,闻言皱起眉头:
“别大意,这些畜生鬼得很。”
话刚说完,就听见西侧传来震天的喊杀声——那是西索罗的兽人语咆哮,混着战斧劈碎骨头的闷响。
就在这时,一个蜥蜴人忽然从城垛后翻了上来。它比同类高出一个头,弯刀上缠着道紫色的光带。
牛二刚举起斧头,对方已经冲到眼前——那速度快得像道绿色的闪电。
“小心!”
牛大的吼声还在半空,弯刀已经到了牛二眼前。
牛头人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却没等来预想中的剧痛。
他睁开眼,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自己面前——西鲁鲁的弯刀横在身前,刚好挡住了对方的刀刃。
“你是谁?”
蜥蜴人战士的声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它看着西鲁鲁身上的鳞甲,眼里满是困惑,
“你也是蜥蜴人,为什么帮人类?”
西鲁鲁没说话,只是手腕一翻,弯刀在月光下划出道银弧。牛二这才发现,这个总跟在李查德身边的蜥蜴人,指节处的鳞片竟然泛着淡淡的金色——那是三阶战士才有的标志。
远处的山岗上,斯内克文正让弓箭手们换火箭。
松木箭杆裹着松脂,在火把上燎出蓝火苗。
“瞄准蜥蜴人的投石机。”
他低声下令,手指在弓臂上轻轻敲了敲,
“让它们知道,谁才是龙尾谷的主人。”
李查德站在龙尾谷的最高处,看着下方混战的人影。
西索罗的战弯刀已经染成了墨绿色,右队的士兵正把蜥蜴人赶进龙尾河,河水翻起浑浊的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