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打开,谢停渊先下车。他右臂的伤口被布条缠紧,血没再流,但皮肤发烫。岑晚跟着下来,左手按了下风衣口袋,里面空了,薄荷糖早就没了。
巷子窄,两边墙高,头顶只看得见一条灰白的天。咖啡店在巷尾,灯箱闪了一下,“早安”两个字亮起来,招牌歪了一角,电线裸露。
他们走进去。
门铃响了一声。店里没人说话。三四个顾客坐在角落,低头看手机或笔记本。服务员站在柜台后,手里擦着杯子,动作很慢。
谢停渊扫了一圈。窗边位置空着,靠后门,视野好。他走过去坐下。岑晚坐他对面。风衣没脱,手放在桌下,指尖碰到了藏在袖口的微型摄像头开关。
两分钟后,服务员端来一杯黑咖啡。谢停渊没点这个。
“不是我们点的。”岑晚说。
服务员抬头,眼神有点空。“今日特供。”他说完转身,又开始擦同一个杯子。
岑晚看了眼谢停渊。他摇头。
她刚想说话,门口传来脚步声。
一个女孩冲进来,扎双马尾,穿浅色卫衣,怀里紧紧抱着一本书。她低着头,快走到柜台时突然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扑,手一扬,那本书飞出去,正砸在岑晚桌上。
咖啡杯倒了,液体顺着桌沿滴到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女孩慌忙蹲下去捡书。
岑晚没动。她盯着那本书封面——《灵异事件实录》,纸张泛黄,边角卷起。她右手慢慢滑到桌底,摄像头启动。
女孩把书抱回怀里,翻开检查页码。一张纸片从中间飘出来,落在地板上。
是符。
岑晚立刻弯腰去捡。谢停渊同时站起身,走向窗边。
符纸不大,红纹刻在线装纸上,边缘有烧灼痕迹。岑晚手指抚过纹路,指腹能感觉到墨料的颗粒。这种配方三年前就停用了。现在社里用的新墨加了钛粉,防伪也防复制。
她抬眼看向女孩。
“你这本书,从哪来的?”
女孩还在低头拍衣服上的水渍,听见问话猛地抬头。“图书馆……不对。”她声音发抖,“是一个老人给我的。他说有人会来找它。”
“谁?”岑晚问。
“我不知道名字。”她摇头,“他就住在这条街尽头的老楼里,总穿灰色衣服……”
话没说完,外面传来“哗啦”一声。
是玻璃碎了。
谢停渊已经走到窗边。他贴着墙,从玻璃反光里看街面。斜对面是一家文具店,橱窗裂开一道缝,玻璃碎片散在 sidewalk 上。一个人影正拐进旁边小巷,背影瘦长,穿灰色中山装,步伐极快。
不是逃跑。是故意让人看见。
他回头,对岑晚摇头。
岑晚站起来,走到女孩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周婉婉。”她说完,咬了下嘴唇。
岑晚记住了这个名字。阴年阴月阴日出生,出现在玄阴子二十年前的祭阵边缘,手里拿着社里停产的镇鬼符,还提到一个穿灰衣的老人——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方向:这不是偶遇。
她从包里拿出一杯热拿铁,递给周婉婉。“赔你的书。”
周婉婉愣了一下,伸手接过。指尖碰到杯子时,岑晚注意到她右手食指有一道细疤,横在指腹,颜色比周围浅。
和镇守者血脉标记的位置一致。
周婉婉抱着书和咖啡,往后退了一步。“我得走了。”她说。
“等等。”岑晚说,“你每天都来这家店?”
“嗯。”她点头,“下午四点关门我就走。那个服务员……今天不太对劲。”
“怎么不对?”
“他昨天记得我名字,还问我书看完没。今天像换了个人。”
岑晚回头看柜台。服务员还在擦杯子,动作没变,连角度都一样。
她低声对谢停渊说:“别追。”
谢停渊站在阴影里,手套重新戴上。他刚才靠近柜台时,系统没有预警,但左手无名指突然刺痛了一下——那是唯一一次身体自发反应,像被针扎。
他知道这不对劲。
正常情况下,系统要么强制发布任务,要么沉默。但从拍卖会到现在,它一次都没响。既不提示危险,也不下达指令。就像被屏蔽了。
或者被干扰了。
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信号满格,但 wi-Fi 显示“已连接,无网络”。他打开浏览器,输入一个测试地址,页面跳转失败。再试内网监控程序,直接弹出未授权访问请求,Ip 指向市精神卫生中心旧址。
那个编号,和地洞坐标关联的档案单位一样。
他锁屏,放回口袋。
岑晚这时已经回到座位。她把符纸收进内袋,顺手摸了下风衣第二层夹层——那里藏着一枚纽扣状追踪器。刚才周婉婉弯腰捡书时,她用摄像头掩护,把追踪器粘在了对方书包背带的缝线夹层里。
信号正在上传。
“不是陷阱。”谢停渊低声说,“是讯号。有人想让我们看见她。”
岑晚点头。“她不知道自己重要。但她带着东西,被人送过来的。”
“那个老人。”谢停渊说,“穿灰衣,住街尾老楼。玄阴子办公室也是灰色中山装,佛珠转左手。”
“他不可能亲自露面。”岑晚说,“上次在仓库,他本体降临差点被反噬。现在只能靠傀儡或传信者行动。”
“除非。”谢停渊看着窗外,“他根本没打算藏。”
外面街道安静。环卫车早走了。碎玻璃没人清理。风吹过巷口,卷起一张废纸。
岑晚喝了口咖啡。冷了。
她忽然说:“你有没有觉得,最近系统太安静?”
谢停渊手指一顿。
从鬼门裂缝合拢后,系统就没再发布任务。连最基本的生存检测都没有。按理说,只要他处于潜在威胁环境,界面就会浮现倒计时或血字警告。
但现在,意识里一片黑。
他没回答。因为他知道问题在哪。
系统不是消失了。是在等。
等某个条件触发。
就像当年它在他十五岁生日那天突然出现,父亲尸体还没捞上来,血字就在脑子里炸开:“完成任务,否则心脏停跳七次。”
而现在,它又在等一个节点。
他抬头,看向周婉婉离开的方向。
那个女孩走路很快,但肩膀绷得很紧,像随时准备转身跑。她穿过巷子,右拐进了主街。监控画面显示她一路没停,直到消失在公交站台。
追踪器信号稳定传输。
目的地:城市西北,废弃医院群。
谢停渊收回视线。“她书包里有东西。”他说,“不只是书。”
“我知道。”岑晚说,“她翻书的时候,第十三页折了角。那里原本应该贴一张符,但她取下来了,随手夹进书里,后来掉出来。”
“她自己不知道用途。”
“但她保护它。”
两人没再说话。
服务员突然放下杯子,转身进了后厨。五秒后出来,手里换了块新抹布,继续擦。
动作还是机械的。
谢停渊站起身,走到柜台前。“来杯美式。”
服务员抬头,眼神依旧空。“今日特供焦糖玛奇朵。”他说。
谢停渊盯着他看了两秒。“我不喝甜的。”
“今日特供焦糖玛奇朵。”他又说一遍。
谢停渊退回座位。
“被控了。”他说。
“时间很短。”岑晚说,“刚才他进去换抹布,应该是中断指令。等再出来,程序重启。”
“谁在操控?”
“不确定。但能让普通人短暂失神,还能同步屏蔽网络,技术不止是邪术。”
谢停渊想到苏绵绵留下的离线通道。那个程序能绕过大部分防火墙,但也会留下痕迹。如果对方有能力拦截并伪造访问请求,那就意味着——
“有人在模仿我们。”他说。
岑晚点头。
她忽然站起来,走向门口。
谢停渊立刻跟上。
门外街道如常。行人不多,电动车驶过。他们走到文具店橱窗前。裂口不大,像是从内部撞破。地上粉笔画着半个逆五芒星阵,中间写着一个字:
等。
谢停渊蹲下,用手电照地面。粉笔灰新鲜,没有被风吹散的痕迹。写字的人站在这里至少停留了十秒。
“不是警告。”他说,“是对话。”
“回应的人还没来。”岑晚说。
他们回到店里。
灯光闪了一下。
所有人同时抬头。
一秒后恢复正常。
服务员揉了揉太阳穴,疑惑地看着外面。“怎么又破了?”他喃喃自语。
岑晚坐回位置。她左手伸进风衣口袋,握住那张符纸。墨纹粗糙,但能量残留很低,像是被使用过很多次。
谢停渊看着手机。追踪器信号还在移动。周婉婉上了公交车,方向未变。
他忽然说:“如果系统要重启任务,一定会选她出现的时候。”
“为什么?”
“因为她身上有钥匙。而系统只认命格最危险的人。”
岑晚明白他的意思。
系统选中他,是因为他命硬、心冷、不怕死。而周婉婉是镇守者后代,血液自带镇鬼之力,天生就是系统的目标。
下一单任务,很可能就是针对她。
他没再说话,只是把手伸进口袋,打开手机备忘录,输入一行字:
“如果我失控,别救我。”
光标闪烁。他没有点击发送。而是锁屏,放回裤兜。
店内安静。
岑晚轻轻敲了下桌面。两下短,一下长。这是侦探社内部的确认暗号,意思是“保持位置,等待下一步”。
谢停渊点头。
他们没再离开。
周婉婉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街角。但她的书包里,追踪器正持续发出信号。地图上,红点缓缓移动,穿过城区,逼近西北边界。
废弃医院群外围,铁门锈蚀,围墙上爬满藤蔓。
红点停在了三号楼二楼窗口下方。
那里曾是精神科病房,三十年前发生过集体昏迷事件,官方记录为“气体泄漏”。
手机震动了一下。
谢停渊低头。
新消息弹出,来自未知号码,只有一个词: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