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坐在巷口的长椅上,手机还握在手里。屏幕已经黑了,但追踪器的信号还在他脑子里转。他知道周婉婉的位置没变,停在废弃医院群三号楼二楼窗下。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等。
从咖啡店出来后,他一直没说话。岑晚去处理后续的事,他留下守着这条线。风有点冷,吹得他指节发僵。他把手机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最后打开备忘录,光标闪着,像在催他。
他还没打完字,意识里突然炸开一道红光。
血字浮现在眼前:【24小时内完成献祭,否则抹杀宿主】
没有倒计时,没有任务说明,只有这一行字,黑底红字,边缘像烧焦的纸。头痛猛地袭来,像是有人拿刀在他太阳穴上划。心脏也跟着抽,一下比一下重,像要跳出喉咙。
他没动。
这感觉太熟了。十五岁那年,父亲死前几个小时,也是这样。系统第一次出现,不是在他身上,是在父亲脑子里。那天暴雨,江面涨水,父亲站在堤岸上,嘴里念着“完成任务”,然后一步步走进江心。没人拉他,他自己走的。谢停渊在岸边喊,嗓子都破了,父亲也没回头。
现在轮到他了。
他闭眼,咬紧牙。嘴里还有口香糖,最后一块无糖的,嚼得只剩渣。他用力一咬,苦味冲上来,脑子清醒了点。
睁开眼,他从怀里掏出两张证件——高空作业证、潜水证。三年来,系统每完成一个极限任务,就会“奖励”他一张。高空作业证是那次爬殡仪馆冷却塔换液氮阀门得来的,零下二十度,他挂在半空两小时。潜水证是去沉船捞尸,水下四十米,氧气只够撑四十五分钟。
这些证救过他命,也逼他一次次往死路上走。
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撕,纸片发出轻微的响声。先是边角裂开,然后整张被扯成两半,再撕,再撕。碎片落在腿上,又被风吹走,飘进路边排水沟。
他没看那些碎片去了哪。
他知道系统在看他。那个东西藏在他意识深处,不说话,但从没离开。它给了他力量,也夺走了他父亲。它让他活到现在,但也把他变成一把刀,随时准备割向自己或别人。
这次的任务不一样。以前是“做这个,你能活”。这次是“不做这个,你必死”。
它不再伪装。
谢停渊把证件撕完,空手坐着。风卷着碎纸跑远,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节有茧,掌心有疤,都是这些年留下的。他忽然笑了下,声音很轻,像自言自语。
“终于来了。”
他早猜到系统不会一直沉默。上一章结尾时它不响,不是坏了,是在等。等一个节点,等一个人出现。周婉婉就是那个节点。她身上有镇守者的血,书里有旧符,背后还有玄阴子的影子。系统不可能看不见。
所以它回来了。
而且直接下了死令。
谢停渊伸手摸口袋,掏出另一包口香糖。没拆,就放在掌心。他不想再嚼了。他要把这点清醒留着。
他重新打开手机。屏幕亮了下,又黑。再试一次,还是黑。网络断了,信号也没了。这不是故障,是压制。系统能屏蔽外部通讯,防止他求援。
但他不需要。
他点开备忘录,输入:去老宅地下室,有我藏的……
写到这里,手指停住。
他知道后面该写什么。父亲留下的笔记,埋在老宅地板下第三块砖。里面记着系统第一次绑定宿主的过程,还有当年那个老人说的话:“它选最不该活的人,是为了炼出最不怕死的刀。”
他本来不想用这个。那是他最后的底牌,也是他最不愿碰的记忆。
但现在,他必须让岑晚知道。
他正要继续打字,手机屏幕猛地一闪,彻底黑了。再按电源键,没反应。SIm卡弹了出来,掉在地上。
他没捡。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抬头看天。高楼之间,只看得见一条灰白的缝。暮色压下来,路灯还没亮。
他知道系统在等他的回应。只要他不动,倒计时就会启动。失败惩罚是七次心脏停跳,和父亲一样。
他站起身。
动作很慢,但很稳。外套没扣,风吹得衣角晃。他转身,走向街道尽头。脚步一开始有点沉,后来越来越快。
他知道老宅在哪。城郊,老城区边缘,一栋两层小楼,墙皮剥落,门锁生锈。母亲死后,他们搬进去。父亲活着的最后一年,天天在地下室刻东西。谢停渊从没下去看过,直到父亲死后第三天,他才下去,发现墙上全是符文,地上摆着七盏油灯,灯芯是用头发做的。
其中一盏,是他父亲的。
现在他要回去。
不是为了完成任务。
是为了毁掉它。
他走路时,意识里那行血字还在。但他不再看。他把注意力放在脚下的路面上。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算数。
他想起刚才撕证件的样子。那不是泄愤。那是告诉系统:你给我的,我不认了。你的规则,我不守了。你要我死,我就偏要活给你看。
走到路口,他停下。红灯。对面车流不断。他站着没动。
意识里忽然浮现画面:父亲站在江边,浑身湿透,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没有恨,也没有爱,只有一片空。然后他转身,走进水里。
谢停渊闭眼。
再睁眼时,绿灯亮了。
他迈步穿过马路。
风迎面吹来,带着城市傍晚的尘味。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握成拳。指甲掐进掌心,有点疼,但他没松。
他知道系统还在。它会盯着他,监控他,随时准备发动惩罚。但他也知道,从他撕掉证件那一刻起,事情就不一样了。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执行任务的宿主。
他是谢停渊。
他要回去,打开地下室的门,找到父亲留下的东西,然后——
他停下脚步。
站在街边一棵树下。
从内袋里掏出那包没拆的口香糖。撕开,取出一片,放进嘴里。
熟悉的苦味扩散开来。
他深吸一口气,抬脚继续走。
前方道路渐暗,远处一栋老楼轮廓隐约可见。屋顶斜,窗户破,门前台阶裂开一道缝。
他走得更近了些。
手伸进口袋,摸到一枚生锈的钥匙。
钥匙冰凉,边缘有些磨手。
他握住它。
走上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