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暗藏机锋的氛围中继续着,就像平静的湖面下涌动着暗流。至少在秦平辉的眼中,这顿晚餐充满了各种微妙的情绪和未言明的意图。
尽管如此,秦平辉并没有让内心的波澜影响到他的表面表现。他依然谈笑风生,巧妙地将李财先的温和儒雅演绎得淋漓尽致,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然而,在他谈笑的背后,他的内心始终紧绷着一根弦,这根弦紧紧地系在韩蝉身上,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他的警觉。
炼芯辉的怀疑就像背景噪音一样,虽然被暂时压制住了,但却从未真正消失过。秦平辉能感觉到炼芯辉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和探究的意味。这种被人怀疑的感觉让秦平辉有些不自在,但他还是强作镇定,不让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
莫绒曦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丝不同寻常的凝滞。她聪明地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于是她努力用活泼的话语来调动气氛,讲述着学校里的各种趣事,试图让大家放松下来。然而,她的眼神却不时地在两位长辈之间悄悄流转,透露出一丝担忧。
饭后,韩蝉主动站起身来收拾碗筷,动作十分麻利。她似乎想要通过忙碌来缓解这略显尴尬的气氛,同时也避免与其他人有过多的交流。
饭后,韩蝉几乎是随着最后一口饭菜的余韵便主动站起身,伸手去收拾桌上的碗筷。他的动作异常麻利,甚至带着一种不容旁人插手的流畅果断。骨瓷碗碟在他手中轻巧地叠起,筷子被利索地归拢,发出细微而清脆的碰撞声。这全然不像一个客人的姿态,倒更像是对这个厨房的秩序了如指掌、并习惯于打理一切的主人。
“让我来吧,韩叔叔,你是客人!”莫绒曦见状赶忙站起来,伸手想去接他手中的碗碟。
韩蝉却侧身微微一让,巧妙而不失礼貌地避开了女孩的手,脸上挂着那惯有的、略带腼腆的笑容:“没事,小曦,你去看会儿电视放松一下,今天你也忙前忙后的。”他的语气温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持,“几个碗碟而已,顺手的事,很快就好。”
话音未落,他已经端着那摞得稳稳当当的碗盘,转身径直走向厨房,围裙的带子在身后轻轻晃动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帘后,里面随即传来了水龙头被拧开的哗哗声,节奏稳定,仿佛他投入的不是一项家务,而是另一项需要专注完成的工作。
秦平辉站在厨房门口,帘子在他身后轻轻晃动。他看着韩蝉背对着他,水流冲击着碗碟,溅起细小的水花。韩蝉的肩膀微微耸动,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的杯盘狼藉。炼芯辉的警告仍在脑海低鸣,但另一种更强烈的冲动占据了上风——他需要一次开诚布公的试探,至少,是看似开诚布公的。
他深吸一口气,将名为“李财先”的温和面具戴得更稳,然后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厨房里单调的水流声。
韩蝉关掉水龙头,转过身,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脸上带着询问的神情:“财先?怎么了,有事?”
秦平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上前,拿起一块干抹布,自然地开始擦拭韩蝉已经洗好的盘子。他动作缓慢,像是在斟酌词句。
“没什么特别的事,”秦平辉开口,声音放得比平时更低沉缓和,“就是觉得,好像很久没这样,就我们两个,安安静静地说会儿话了。”
他抬起眼,目光坦诚地看向韩蝉,“最近……总觉得事情一桩接一桩,医院里的,生活里的,让人有点喘不过气。”
他刻意营造出一种疲惫和需要倾诉的氛围,这是接近一个可能同样感到压力的“朋友”最自然的方式。
韩蝉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几乎捕捉不到。他摘下眼镜,习惯性地擦拭着,似乎这个动作能给他带来思考的时间。“是啊,”他几乎是下意识的附和道,语气里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是挺忙的。你那边压力肯定更大。”
秦平辉将擦干的盘子轻轻放在沥水架上,状似无意地切入主题:“说起来,老韩,你最近有没有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他问得随意,仿佛只是朋友间的关心,“我是指,比如更容易感到累,或者,偶尔会有些……平时不会有的念头?医生说,像我们这个年纪,又是高强度工作,有时候情绪和状态起起伏伏也正常。”
他紧紧盯着韩蝉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这个问题既可以是普通的关心,也可以是对“人设改变”的隐晦试探。
韩蝉擦拭眼镜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厨房顶灯的光线在他没有镜片遮挡的脸上投下清晰的阴影,使得他此刻的表情显得有些难以捉摸。他没有立刻回答,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了几秒钟,只有水龙头偶尔滴落的水珠发出轻微的“嗒”声。
这短暂的沉默,让秦平辉的心跳悄然加速。炼芯辉的意识在警示:“他在组织语言,或者在判断你的意图。”
终于,韩蝉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似乎恢复了些许清明,但也多了一层更深的东西。他看向秦平辉,嘴角扯出一个算不上是笑容的弧度,带着点自嘲,又似乎有点别的什么。
“财先,”他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沉,“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巧。”
秦平辉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关切的神情:“哦?怎么说?”
韩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过身,面对着窗户。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他们两人的身影。
“有时候,”韩蝉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一种罕见的飘忽感,“我也觉得自己像是在雾里走路,深一脚浅一脚。有些念头……是有点陌生。”
他承认了?秦平辉屏住呼吸。
但韩蝉接下来的话,却将方向引向了另一个可能:“也许,真是年纪到了吧。又或者……”他顿了顿,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向秦平辉,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是因为身边的人和事,也变得让人看不真切了?”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秦平辉心中激起了千层浪。韩蝉不仅接住了他的试探,甚至……将问题抛了回来?
厨房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这场单独的谈话,非但没有驱散迷雾,反而将两人带入了一个更加错综复杂、真假难辨的迷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