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身材魁梧,满脸横肉。
脖子上一条粗大的金链子,在昏暗酒馆里晃着光。
他身后,跟着三个鼻青脸肿的青年。
正是之前被李墨和苏清雪随手教训过的那几个。
“豹哥,就是他们!”
黄毛青年指着吧台后的苏清雪,声音里带着怨毒和一丝畏惧。
“砰——!”
被称为豹哥的男人,根本没有废话。
他抬起一脚,狠狠踹在酒馆那扇古朴的木门上。
门板发出一声巨响,撞在墙壁上,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巨大声响,瞬间打破小巷的宁静。
隔壁包子铺的老板探出头来。
对面杂货店的大婶停下手中的活。
很快,酒馆门口就围上一圈看热闹的街坊。
“是‘碎骨豹’!”
“这新来的倒霉了,第一天开张就惹上这一带的地头蛇。”
“散了散了,不要乱看,不要乱说。”
议论声压得很低。
但所有人的反应,都说明这个豹哥不好惹。
豹哥很满意这种效果!
他狞笑着越走越近,目光粗略扫过店内。
“装神弄鬼!”
“老子今天就砸了你这破店!”
他目光,最终落在吧台后那个身影上。
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女孩。
女孩神色淡然,好似眼前一切与她无关。
豹哥眉头皱了起来。
这种无视,比惊恐尖叫更让他不爽。
就在此时。
李墨收到了苏清雪通过【阴阳同心】传来的牢骚。
“看来,你那位伟人说的,有时候也不一定适合所有情况。”
她指的是李墨之前那句“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他们明明已经“打”对方了一拳。
结果却引来了更凶的“百拳”。
李墨在心底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解释起来。
“不,其实是适合的。”
“那位伟人还说过,如果对方要打,那就和他们打到底。”
“如果打完一次,他们的翅膀还是那么硬,那就继续打,打到他们软为止!”
苏清雪的心念微微一动。
似懂非懂。
但她很快就有了自己的理解。
打到底。
打到软为止。
她看到豹哥已经走到了吧台前。
那只砂锅大的拳头高高扬起,对准她身后那一排精致酒架。
他想砸东西!
“等等。”
苏清雪终于开口。
豹哥闻言,动作停住。
他饶有兴致地放下手。
一只手撑在吧台上,身体前倾。
一股劣质烟草和汗水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怎么啦,小妹妹怕了?”
“现在求饶,陪哥哥我喝几杯,再把这个月的保护费交了,我可以考虑只砸一半。”
苏清雪没有理会这些威胁的话。
她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动作。
只是平静地从吧台下,拿出一个粗陶酒杯。
然后。
她提起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酒壶。
倒了半杯清澈如水的酒液。
酒液无色无味。
看起来和白水没什么两样。
她将酒杯轻轻推到豹哥面前。
“开业酬宾,第一杯,免费。”
这杯酒,是李墨闲暇时酿造的【昨日重现】。
一个很文艺的名字,效果却极为霸道。
喝下它的人,会被强制拉入自己内心深处,最痛苦、最无助、最悲伤的一段回忆中,反复体验。
用李墨的话来说。
这玩意儿,招招带真伤,虾仁又猪心。
比任何拳头都更有力!
豹哥愣了一下。
他身后的三个小弟也愣住了。
一些在门口围观的群众,更是满头雾水。
这是什么操作?
别人都上门收保护费了。
一杯酒就想要打发掉。
看来开这家酒馆的小两口,还没见识过社会的险恶!
与此同时。
豹哥爆发出夸张而嘲弄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对身后小弟们喊道:
“你们看到了吗?她想用一杯酒就打发老子?”
“她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哈哈哈…”
混混们立刻跟着起哄,笑声充盈整个酒馆。
“豹哥,这妞是不是吓傻了?”
“一杯破水就想了事?天真!”
豹哥笑够了。
他脸上横肉挤在一起,透着一股残忍。
为了在手下面前展示威风。
也为了彻底羞辱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
他一把抓过那个粗陶酒杯。
“好!我喝!”
“老子倒要看看,你这酒能喝出什么花来!”
他仰起头,喉结滚动。
将那半杯清澈的酒液,一饮而尽。
动作豪迈,一滴不漏。
他准备喝完,就把这个杯子狠狠地摔在地上。
然后开始今天的正事——砸店!
酒液入喉,就像喝了一口最纯粹的水。
“就这?”
豹哥嘴角咧开,正要开口嘲讽。
突然。
他动作僵住了。
脸上狞笑凝固。
他瞳孔开始不受控制地放大。
然后又急剧收缩。
周围吵闹声,小弟谄媚笑声,街坊议论声……
声声远去。
他的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眼前画面变换。
一个破败的贫民窟角落。
一个瘦小的男孩,抱着一个更瘦小的、浑身滚烫的女孩。
那是他的妹妹。
“哥……我饿……”
“哥……我冷……”
男孩用单薄身体抱紧妹妹,一遍遍地重复着:
“再忍忍,阿妈马上就带吃的和药回来了……”
可是,他等来的不是阿妈。
而是一群穿着议会制服的卫兵,和几个满脸凶相的男人。
他们踹开家徒四壁的房门。
“就是这儿,这女人偷了我们的面包和灵能药剂!”
“带走!”
男孩看到母亲,被两个男人粗暴地拖了出去。
无论她如何哭喊挣扎。
“我没有偷,这是我用血汗钱买来的!我孩子快病死了!求求你们!”
男孩冲了上去,死死抱住一个卫兵的大腿。
“放开我妈妈!你们放开我妈妈!”
“滚开,小杂种!”
一只穿着硬皮军靴的脚,狠狠地踹在他的胸口。
剧痛传来。
他像个破麻袋一般飞出去,撞在墙上,又滚落在地。
他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拖走,消失在巷口。
他想爬起来,却浑身无力。
他只能回头,看向床板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哥……”
妹妹的声音,已经微弱得像蚊子叫。
他拼尽全力爬过去,握住妹妹逐渐冰冷的手。
“别怕……哥在……哥在……”
女孩的呼吸,最终,还是在他手心里,彻底停下了。
那一年,他八岁。
……
“不——!!!”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
从豹哥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猛地松开手,酒杯“当啷”一声掉在吧台上,却没有碎。
他抱着自己的头,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妈!!”
“小雅!!”
“别走!别丢下我!!”
在所有人惊骇注视下。
前一秒还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豹哥突然双膝一软。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像个迷路孩子,蜷缩在地上。
眼泪和鼻涕糊满脸,嚎啕大哭。
哭声里,充满痛苦与绝望。
整个酒馆,连同外面的门口区域都无比沉默。
所有人都傻了。
豹哥那三个小弟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围观的街坊们,则是一个个张大嘴巴,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中邪了?
还是……那杯酒?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汇聚到吧台后,那个女孩身上。
苏清雪依旧面无表情。
她只是伸出手。
在那只粗陶酒杯从吧台边缘滚落之前,稳稳地将它拿了起来。
然后,她拿起一块干净的白布,开始慢条斯理地擦拭。
就像是正在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出与她无关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