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
钟离无恨甚至没听清李素真在说什么。
望北城也好，双生秘境也罢。
都不重要了。
他只看见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人，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去他妈的理智。
去他妈的陷阱。
这个平日里连眉毛都不会皱一下的铁血男人，此刻像个找到回家路的孩子。
他猛地冲了出去。
云海翻腾，被他那失控的灵能搅得粉碎。
他狠狠地撞进那道虚幻身影里，双臂用力收紧，像是要把这道残魂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哪怕是虚妄。
哪怕下一秒就会魂飞魄散。
他也认了。
“素真……”
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身体剧烈颤抖。
李素真原本还有些错愕，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但在感受到那个怀抱熟悉的气息后，她眼中茫然散去，只剩下无尽心疼。
她抬起虚幻的手，轻轻抚摸着钟离无恨早已生出华发的鬓角。
“傻瓜。”
她轻声呢喃。
“现在的你，好像比后来的你更热烈。”
太虚酒境之内，时间仿佛静止。
只有两个跨越生死的灵魂，在这一刻紧紧相依。
李墨和苏清雪静静站在远处，没有打扰。
良久。
情绪的洪流渐渐平息。
钟离无恨松开怀抱，但他紧抓着李素真的手，死也不肯放开。
他看着她，眼眶通红，声音沙哑。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在双生秘境找了你二十年，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李素真眼眸低垂，回忆里面带点疼痛。
虽说之前她已经跟回溯前的钟离无恨说过，但看到现在的钟离无恨，她又觉得那不算什么痛苦。
她拉着钟离无恨坐下，就在这云海之上。
“那不是意外，无恨。”
她开口，语气平静得让人心惊。
“那是一次专门的清洗。”
钟离无恨瞳孔猛缩。
“二十年前，我确实进入了双生秘境，但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李素真看向头顶那片虚幻星空。
“我发现了议会一直在掩盖的真相，关于灵网，关于职业者的本质。”
“就在我触碰到那个核心的瞬间，我被强行剥离了。”
“不是被异种，而是被规则。”
“一道看不见的意志，将我打入了【时间囚笼】。”
“我在那里待了二十年。”
“那里只有无尽的循环和绝望。”
钟离无恨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从未想过，自己找了二十年的爱人，竟然就在议会眼皮子底下，受尽折磨。
“是李墨和苏清雪救了我。”
李素真转头看向不远处两个小年轻。
“后来在望北城，我为了让更多人活着，又引爆了灵能……”
“我以为我会死。”
“但这两年轻人，有着逆转因果的力量。”
钟离无恨猛地转头，死死盯着李墨。
目光中不再有之前的急迫，只有一种极其复杂的震撼。
李墨缓缓走上前。
他知道，火候到了。
“钟离大叔。”
李墨神色肃穆，没有丝毫平日里的嬉皮笑脸。
“素真阿姨所说的规则，有一个名字。”
“它叫盖亚。”
李墨抬手，指了指天。
“我们所依赖的灵网，那个赐予我们力量、评定我们等级的系统，它活了。”
“或者说，它一直都是活的。”
“在它眼里，我们不是人类，不是职业者。”
“是数据。”
“是电池。”
“是可以随时收割的韭菜。”
李墨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狠狠扎进钟离无恨的心里。
“像前辈这样不可控的强者，在它看来，就是病毒。”
“素真前辈当年的遭遇，应该就是杀毒程序的第一次运行。”
“而现在。”
李墨顿了顿，目光直视钟离无恨。
“它准备格式化整个硬盘。”
“我和清雪，是从未来回来的。”
“在那个未来，我们面临灭顶之灾，可能会死在盖亚的绝对理性之下。”
这一连串的信息，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钟离无恨的脑海里。
回溯？
盖亚？
毁灭？
如果是半小时前，有人跟他说这些，他一定会一剑劈了对方。
但现在。
李素真的残魂就在身边。
那二十年的痛苦就在眼前。
所有的逻辑，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全部串联起来。
为什么议会的高层越来越冷血？
为什么那些探索真相的强者总是离奇失踪？
为什么他身为议会特派员，却永远查不到当年的真相？
原来。
凶手一直就在头顶。
就在他每一次呼吸、每一次使用技能所连接的那个网络里。
甚至。
他这二十年来，一直都在为杀害挚爱的凶手卖命！
不仅卖命，还维护着那个吃人的秩序！
“哈……”
钟离无恨突然笑了一声。
笑声凄厉，比哭还难听。
“哈哈哈哈！”
他仰天狂笑，笑得眼泪横流，笑得浑身颤抖。
这是何等的讽刺！
这是何等的悲哀！
“盖亚……”
他念着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烈的血腥气。
一股恐怖的气息，从他体内爆发。
那是纯粹的杀意。
比他以往任何一次拔剑都要纯粹，都要炽热。
太虚酒境内的云海，瞬间被染成了赤红色。
仿佛天火燎原。
钟离无恨猛地转身。
他看着李墨。
那个在他眼里有点陌生的年轻酒馆老板。
此刻似乎也变得亲切起来。
下一瞬。
这柄议会最锋利的剑，这位让无数异种闻风丧胆的焚天剑圣。
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砰！
他单膝跪地。
对着李墨，低下了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