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撞击着海岸线,然后是漫长的、带着碎石滚动的回响。这声音隔着厚重的落地窗,变得沉闷而遥远,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心跳。
孟絮絮的挣扎开始剧烈,药效在逐渐减退,最先恢复的是声音,接着是四肢末梢的知觉。
她用尽全力,从床上滚了下来,身体重重地砸在厚实柔软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她手脚并用地朝着门口的方向爬去,动作笨拙,姿态狼狈,像一只刚刚挣脱捕兽夹的动物,每一下移动都牵扯着浑身酸痛的神经。指甲在地毯上刮擦,留下几道徒劳的痕迹。
梁少淮就站在几步开外,靠着墙壁安静地看着。他没有阻止,也没有上前,只是看着她用尽全力地、一点点地,想要逃离这个他为她打造的华美牢笼。
当她的指尖终于触碰到那冰冷光滑的橡木门板时,他才迈开步子走了过去。他从身后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他的身体很暖,带着干净的皂角香气,可这个拥抱却没有半分温度。它像一道由血肉筑成的、不容挣脱的墙,将她所有的去路都死死堵住。
“别闹了,絮絮。”
他的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窝,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廓,声音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却又透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平静。
孟絮絮的身体在他的怀里剧烈地起伏着,她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用尽全身力气,却只能徒劳地翕动着。
“你还记不记得,”
他缓缓开口,声音像是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遥远故事:
“我们刚到这个城市的时候,住的那个地方。顶楼加盖的铁皮屋,夏天热得像蒸笼,冬天冷得能结冰。一下雨,屋里就到处漏水,得拿脸盆和水桶接。”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一些。
“那时候,你总爱往我怀里钻,说我身上凉快。我记得有一次,你发高烧,烧得说胡话,嘴里一直喊着‘哥哥,别走’。我抱着你,一夜没敢合眼。天亮的时候,你退了烧,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问我,想吃巷口那家新开的生煎包。”
他的话像一根根看不见的丝线,将孟絮絮一层层地包裹起来,她身体的抗拒在他的叙述中一点点地消弭下去。她不再挣扎,只是浑身脱力地瘫软在他的怀里。
梁少淮感觉到她的变化,他将她打横抱起,重新放回到床上。他转身走进厨房,很快厨房里就传来了抽油烟机工作的轰鸣声,和锅铲与铁锅碰撞的清脆声响。
半个小时后,他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卧着两个金黄的荷包蛋,上面撒着翠绿的葱花,还有一小碟切好的、淋着香油的凉拌黄瓜。
他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将床头缓缓摇起,让孟絮絮能靠坐起来。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小撮面条,吹了吹,递到她嘴边。
“吃点东西。”
孟絮絮别过头。梁少淮也不恼,只是将筷子收回,自己吃了一口,然后他又夹起一筷子,重新递到她唇边。这一次,孟絮絮没有再躲,她机械地张开嘴,将那口面条吃了下去。酸甜的汤汁,滚烫的面条,滑过她冰冷的食道,在空荡荡的胃里氤氲开一片久违的暖意。
他一口,她一口,一碗面很快见了底。他拿起纸巾,帮她擦了擦嘴角。就在这时,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振动起来,那声音像一声警报,瞬间撕裂了这片刻的虚假温情。
梁少淮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来电显示——夏婼。他按了挂断,可手机却不依不饶地再次振动起来。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孟絮絮接通了电话。
他的声音很低,孟絮絮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被窗外灰蓝色的海景切割成一道孤立而沉默的剪影。
几分钟后,他挂了电话,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那种波澜不惊的平静。他从床底拖出一个黑色的箱子,打开箱子,里面是一截手臂长的、泛着冷光的、乌黑的铁链。
孟絮絮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最细小的一点。他拿着那截铁链朝她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脏上。他蹲下身抓住她的脚踝,那里的皮肤细腻白皙,脚踝的骨骼清晰地凸显出来。他将铁链的一端绕过她的脚踝,然后用一把小巧的黑色锁将它锁死,铁链的另一端连着沉重的床脚。
他做完这一切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然后他俯下身,一个吻落在了她的唇上,那不是一个温柔的吻,也不是一个充满欲望的吻,那只是一个冰冷的、单纯的嘴唇与嘴唇的碰触。
“乖乖的。”
他轻声说,这两个字像最后一把锁,将孟絮絮所有的神智都彻底锁进了无底的黑暗里。她看着他,看着他转身走向门口,新婚燕尔的哥哥,要回去和他的新娘做爱了吗?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的大脑。
“滚!”
一个字从她的喉咙里嘶吼着冲了出来:
“你滚啊!”
她抓起床头柜上那个盛着凉拌黄瓜的白瓷碟,用尽全身力气朝他的背影砸了过去。碟子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地撞在门板上碎成几片,翠绿的黄瓜片和白色的瓷片散落一地。
梁少淮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抬手关上了门,“咔哒”一声,门被从外面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