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熄灭,周遭安静下来,只剩下车库外被风吹动的树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从离开那栋临海公寓开始,车厢里就一直维持着令人窒息的静默。
夏婼坐在副驾驶,双手环胸,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她没有说话,只是用涂着亮红色甲油的指尖,一下下敲击着手臂。
梁少淮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路灯的光从他脸上掠过,在他高挺的鼻梁和深陷的眼窝处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
车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别墅。玄关处的水晶吊灯散发着冰冷的光。光线照在夏婼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却照不进她那双空洞的、盛满了烦躁与不悦的眼睛。
她踢掉脚上的高跟鞋,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
“我去洗澡。”
梁少淮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上了二楼。夏婼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的背影,嘴唇抿成一条不快的线。
她走到客厅的酒柜前,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威士忌,然后整个人陷进那张巨大的纯白色沙发里。二楼,主卧的浴室里传来了水声。十几分钟后,水声停了。
梁少淮裹着一条浴巾从主卧走了出来,水珠顺着他线条分明的锁骨和胸膛缓缓滑落,没入腰间那片莲花白虎的纹身里。他没有回主卧,而是径直推开了走廊尽头客房的门。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夏婼端着酒杯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她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走上了二楼。
她站在客房门口,抬手握住了那冰冷的黄铜色门把手,门被从里面反锁了,她拧了一下,没拧动。她抬起手正要敲门,门里却先传来了梁少淮的声音,那声音隔着厚重的门板,听起来有些发闷,却依旧带着刺骨的冷。
“别进来。我想一个人待着。”
夏婼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她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了手。她没有再纠缠,只是冷笑一声,转身回到了主卧。
巨大的双人床上还残留着梁少淮沐浴后留下的潮湿水汽。夏婼躺在床的另一侧,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那盏华丽却冰冷的水晶吊灯,她睡不着。
一种强烈的被排斥在外的烦躁感像无数细小的蚂蚁在她心头啃噬着。梁少淮有秘密,一个她不知道的,甚至不愿意让她触碰的秘密。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不快,非常不快。既然他不让她开心,那她就只能自己找点乐子了。
她翻身下床,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熟练地解锁,点开一个被隐藏得极深的、名为“家庭相册”的App。输入一长串复杂的密码后,屏幕上跳出了慕家别墅各个角落的实时监控画面,客厅、书房、花园、餐厅……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快速地滑动着,像一个正在巡视自己领地的女王。最终,她的目光停留在花园的那一格画面上,夜色深沉,花园里的草坪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慕承哲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姜语妍在草坪上散步,姜语妍穿着一件宽大的孕妇裙,腹部高高隆起,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她的步履很慢,很沉,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慕承哲的脸上是一种夏婼从未见过的、混杂着紧张与期盼的神情。他一手揽着姜语妍的腰,一手托着她的手臂,整个人都像一张拉满了的弓,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可能发生的意外。
夏婼看着屏幕里那“温馨和睦”的一幕,无意识地将一根手指放进了嘴里,开始啃咬自己的指甲,指甲与牙齿摩擦,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嫂子啊嫂子,挺着这么大的肚子,可真是不方便呢,随时都有可能生了吧?她想着,嘴角的弧度一点点地向上扬起。她的小侄子,她真是迫不及待地想和他见个面,一起“玩儿”了呢。一个全新的邪恶游戏在她的脑海里开始飞速地成型。
与此同时,慕家别墅,书房。慕承哲刚刚安顿好姜语妍睡下,他没有回卧室,而是独自一人来到了书房。他为自己倒了一杯水,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姜语妍的预产期越来越近了,医生的意思是最好能提前住进私立医院的VIp产房,有专业的医疗团队24小时待命,确保万无一失,可姜语妍却固执地不肯离开这栋别墅。
慕承哲心里对姜语妍有亏欠,他不忍再提那些事情。明白她的顾虑,废车场那件事之后,她就像一只受了惊的鸟,对外界的一切都充满了戒备,这栋守卫森严的别墅是她唯一能感到安全的地方。
慕承哲决定说服她,让她搬去医院,不是为了更好的医疗条件,而是为了离夏婼远一点。
那个在葬礼上冷静地向他剖析人性的孟絮絮,那个在电话里歇斯底里地质问他“为什么不肯承认”的孟絮絮,还有那个在客房门口用最恶毒的语言嘲讽着自己丈夫和情敌的,他的妹妹。这些画面在他脑海里交替出现。
慕承哲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是如此的陌生。
他应该做的是让夏婼停止无休止的堕落,尤其是针对家人的各种折磨。
慕承哲曾想过婚后夏婼能和自己的妻子和平相处,起码面子上过的去。
慕承哲实在不想去揣测妹妹会成为他婚后潜在的危险源,而需要特别支开她。
两人准备休息,关上卧室灯,慕承哲搂着姜语妍轻拍她的后背。
他的声音比平日里要柔和许多。
“明天,我让张妈收拾一下东西。我们搬去医院住,好不好?那里什么都方便,医生护士都在,我也能放心一点。”
怀里沉默几秒的姜语妍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
“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