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崔府已两日,李鸳儿表面上安心养胎,处理着府中看似恢复平静的庶务,
内心却片刻未停地筹谋着如何回复宫中那桩“恩典”。
她深知,此事处理不当,后患无穷。
硬生生拒绝是下下策,等于拂了皇帝颜面,也打了妹妹的脸。
立刻答应更是自投罗网,将自身置于未知险境。
她需要的,是一个既给自己留下充足转圜余地、又让皇帝和妹妹挑不出错处的完美借口。
这两日,陶春彩那边异乎寻常的安静,反而让她更加警惕。
这绝不像是畏惧退缩,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毒蛇蛰伏后的致命一击。
她必须留在崔府,不仅要平安生下孩子,更要借此机会,将陶春彩这条毒蛇彻底引出洞,一举铲除!
正所谓舍不出孩子套不住狼,当然,她绝不会真的让孩子涉险,
她要的是“在别人眼中看来险象环生”,实则一切尽在掌握的“细中更细”。
思虑再三,一个圆融周到、几乎无懈可击的说辞在她脑中逐渐清晰。
她铺开精美的薛涛笺,凝神静气,字迹工整而恭谨,开始给皇帝和妹妹回信。
信中,她首先以最恳切的语气,叩谢陛下天恩,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随后,才委婉陈情,列出三条眼下难以立刻入宫长居的缘由:
其一,孝道所在,不敢轻忽。
她写道,家中继父新丧未久,虽非生父,亦有十数年养育之恩。
身为长女,理当守孝。如今身披重孝在身,若此时长久入住宫廷,唯恐自身孝期的不祥之气冲撞了皇家贵气,
影响了宫中祥和,尤其是恐对柔嫔娘娘龙胎有碍。
此乃大不敬,亦非人子所为。
更让左右邻居留下话柄,说养女不孝。不懂恩情,
恳请陛下体恤她这一点微末的孝心。
(信中他故意强调长女。就怕妹妹看了多心。但实则妹妹是崔府义女,认为义女出嫁的时候以崔府的名义,所以,并不算不孝。所以他考虑再三。强调自己是长女。)
其二,家务冗繁,交接需时。
她提及,承蒙老夫人和夫君信任,崔府内宅诸多事务暂由她打理。
如今若要长久离府,一应账目、人事、库房钥匙等,皆需仔细清点,与可靠之人逐一交接明白,方能不负所托。
此事关乎崔府内务安稳,仓促之间恐生纰漏,恳请陛下允她一些时日,将诸事安排妥当。
其三,人伦亲情,不忍辜负。
她笔锋一转,带上温情,言道府中老夫人(太祖母)、老夫人(祖母)年事已高,对她腹中孩儿期盼已久,日夜祈盼能亲眼看着曾孙(孙儿)出世,享受一番含饴弄孙之乐。
她身为晚辈,实在不忍心让两位高龄长辈心愿落空,恳请陛下允准,让孩儿在崔府出生,满老人家一个心愿,全一份天伦。
待孩儿满月,诸事安顿,再图后计。
三条理由,条条在理。
孝道、责任、人伦,将“仁义礼智信”几乎占全,每一句都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将自己塑造成一个重情重义、恪守本分、又心怀感恩的完美形象。
尤其是将“可能冲撞龙胎”这一点点出,更是精准地拿捏住了皇帝对子嗣的看重。
信中最后,她再次强调,陛下恩典,她与孩儿没齿难忘,绝非推诿,实乃眼下情非得已。
待他日孝期稍过,家务交割清楚,孩儿平安落地,定当再行叩谢天恩,听从陛下安排。
言辞恳切,态度卑微,给足了皇帝面子,也为自己赢得了最关键的时间——至少到孩子出生、乃至满月之后。
这封信,如同一招精妙的“四两拨千斤”。
她没有正面拒绝那泼天的富贵,却用最无可指摘的理由,将其巧妙地延迟了。
既全了自身的谋划,又让皇帝和妹妹(至少表面上)无法苛责,甚至可能还要赞她一声“知礼懂事”。
信送出后,李鸳儿轻轻舒了一口气。她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皇帝的心思未必会因此打消,妹妹的同盟也未必牢固。
但至少,她为自己争取到了喘息和布局的时间。
接下来,她要面对的,就是崔府内部,陶春彩那不知何时会爆发的毒计,
以及如何利用这段时间,将这崔府的水,搅得更浑,引出那暗处的毒蛇,为自己和孩子们,扫清这第一道障碍。
她抚着肚子,眼神锐利而冷静,这场无声的战争,才刚刚进入最关键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