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机坪的探照灯突然熄灭时,陈宇的皮鞋正碾过一块碎玻璃。清脆的碎裂声在空旷的场地上荡开,像根细针刺破了凝固的空气。他下意识地摸向腰侧的配枪,指腹刚触到冰凉的枪套,就听见身后传来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那是折叠梯被猛地踹倒的声音。
“陈队,别来无恙啊。”
刘天的声音裹着夜风撞过来,带着潮湿的铁锈味。陈宇缓缓转身,借着远处航站楼漏出的微光,看见对方靠在直升机起落架上,手里把玩着一把军用匕首。刀刃在黑暗中偶尔闪过冷光,像某种蛰伏的爬行动物吐着信子。
停机坪边缘的围栏外传来警笛的轰鸣,红蓝交替的光映在刘天脸上,把他眼底的疯狂切割成碎片。“你以为这点人能拦得住我?”他突然低笑起来,笑声顺着旋转的螺旋桨气流散开,“三年前你没能把我送进监狱,今晚照样不行。”
陈宇没有接话,只是慢慢调整呼吸。他知道刘天在拖延时间,跑道尽头那架湾流G650的引擎已经预热完毕,尾翼的航灯正有节奏地闪烁,像在倒计时。夜风掀起他的警服下摆,露出腰间别着的手铐,金属链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撞击,发出细碎的声响。
“林教授的女儿,现在应该在太平洋上空了吧。”刘天突然抛出这句话,匕首的尖端指向陈宇的胸口,“你说她要是知道,自己的救命钱其实是用她父亲的研究成果换来的,会是什么表情?”
陈宇的瞳孔骤然收缩。三天前林教授在实验室坠楼的案发现场,他在死者紧握的指缝里发现了半片芯片,上面的加密纹路与三年前走私案中截获的样本如出一辙。当时技术科的同事用了七十二小时才破解出其中的内容——那是足以颠覆整个新能源行业的核心算法,而刘天的海外账户在案发后多了三千万美金的匿名转账。
“你把芯片藏在哪了?”陈宇的声音比夜风更冷,右手悄悄移到背后,按下了对讲机的紧急按钮。电流声在喉间低低掠过,他知道三分钟内支援就会赶到,但刘天显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藏在哪?”刘天突然暴起,匕首带起的风擦着陈宇的耳畔飞过,深深钉进身后的铁皮工具箱。“不如你猜猜,那女孩的氧气面罩里,我加了多少剂量的安眠药?”
陈宇侧身躲过对方扫来的左腿,同时肘部狠狠撞向刘天的肋骨。一声闷响伴随着骨骼摩擦的脆响,他却感觉像撞到了钢板——这家伙显然在入狱的三年里没少锻炼。刘天借着反作用力旋身站稳,嘴角渗出血丝,眼神却亮得吓人。
“你以为我真的在乎那笔钱?”他突然扯开衬衫,露出左胸狰狞的疤痕,“三年前你一枪打穿这里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直升机的引擎声突然拔高,螺旋桨卷起的气流掀飞了地上的纸屑和石子。陈宇被风沙迷了眼的瞬间,刘天已经扑了过来,膝盖重重顶在他的小腹上。剧痛让他弯下腰,额头随即遭到重击,视线里顿时炸开一片金星。
“当年你亲手送我弟弟上电椅的时候,不是挺威风吗?”刘天揪住他的头发往直升机机身上撞,“他才十七岁!你凭什么判他死刑!”
陈宇的额头磕在金属蒙皮上,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滑落,滴进眼睛里。他在模糊的血色中看见刘天扭曲的脸,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少年刘亮抱着炸弹冲进幼儿园时,眼里也是同样的绝望。
“他挟持了三十七个孩子。”陈宇用尽全力挣开束缚,右手死死扣住对方持刀的手腕,“你藏在通风管道里的引爆器,现在还在证物室里。”
刘天的动作猛地僵住,随即爆发出更疯狂的力量。匕首在空中划出弧线,陈宇侧身躲闪时,刀刃划破了他的小臂,血珠立刻涌了出来,滴在停机坪的水泥地上,洇开一朵朵深色的花。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陈宇知道支援到了,但刘天显然也听见了。他突然松开握刀的手,任由匕首落地,转而抱住陈宇的腰往直升机舱门撞去。“一起下去陪我弟弟吧!”他嘶吼着,声音里混着哭腔。
陈宇的后背重重撞在舱门边缘,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没有松手,反而用膝盖顶住刘天的腰椎,同时左手摸到了对方后颈的穴位。这是老队长教他的擒拿术,对付亡命徒最有效——当年在警校的格斗场上,他就是这样把师弟按在垫子上的。
“你女儿今年七岁了吧?”陈宇的声音贴着刘天的耳朵响起,“住在城西的阳光花园,穿粉色连衣裙很可爱。”
刘天的动作突然停了,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陈宇趁机翻转手腕,将他的胳膊拧到背后。骨骼错位的脆响在引擎声中显得格外清晰,伴随着刘天压抑的痛呼。
“她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通缉犯。”陈宇从腰间解下手铐,金属链扣合的声音清脆利落,“我昨天去学校做安全教育,她还给我递了块水果糖。”
探照灯突然重新亮起,强光刺破黑暗,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刘天瘫在地上,肩膀剧烈起伏,眼泪混着血水流进嘴里。陈宇喘着粗气站起来,小臂的伤口还在渗血,他却顾不上处理,只是盯着跑道尽头那架即将滑出的飞机。
“已经拦下来了。”对讲机里传来小张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喘息,“林小姐安全,芯片在她的随身行李里。”
陈宇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突然觉得一阵眩晕。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刀身映出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三年来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落地,那些在深夜里反复出现的画面——幼儿园的哭声、法庭上的争执、刘亮临刑前平静的脸——突然都变得模糊起来。
“你弟弟的遗书,我一直带在身上。”陈宇蹲下身,看着被手铐锁住的刘天,“他说如果有来生,想做个飞行员。”
刘天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茫然。陈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递到他面前。那是三年前执行死刑前,少年用铅笔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异常用力。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声音,红蓝交替的灯光在云层上流动。陈宇站起身,看着天边逐渐清晰的朝霞,突然想起老队长退休前说的话:“我们抓的不是坏人,是迷路的人。”
风停了,螺旋桨的转动也渐渐放缓。陈宇摘下警帽,任由晨风吹拂着额前的碎发。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他的心里却异常平静,就像暴雨过后的停机坪,只剩下积水倒映着的、干净的天空。
小张带着队员跑过来,看到地上的刘天和陈宇手臂上的血迹,急着要叫医护人员。陈宇摆摆手,指着远处渐渐亮起来的航站楼:“先把人带回去,还有很多笔录要做。”
刘天被架起来的时候,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陈宇。晨光落在他脸上,褪去了所有的疯狂,只剩下无尽的疲惫。陈宇迎着他的目光,慢慢戴上警帽,帽檐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好好改造。”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救护车的鸣笛声渐渐远去,停机坪又恢复了宁静。陈宇走到工具箱前,拔下那把嵌在铁皮里的匕首,刀身还残留着刘天的指纹。他掏出证物袋,小心翼翼地把匕首放进去,动作缓慢而郑重。
天边的云彩被染成了金红色,第一缕阳光越过航站楼的屋顶,照在陈宇的警徽上。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血迹,转身走向远处等待的警车,每一步都踩在自己拉长的影子上,坚定而沉稳。
车窗外,城市正在苏醒。早点摊的热气混着油条的香味飘进来,陈宇突然觉得很饿。他摸出手机,给妻子发了条信息:“案子结了,中午回家吃饭。”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阳光穿过车窗,在他手臂的纱布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像极了女儿画给他的那些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