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夜半镜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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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十七分，林峰猛地睁开眼。
宿舍里的日光灯管早就熄了，只有走廊尽头的应急灯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惨淡的绿光。赵磊的鼾声像破旧的风箱，有节奏地起伏着，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林峰盯着上铺的床板，后颈的冷汗已经浸湿了枕巾。他又做了那个梦，梦里有无数面镜子，每一面镜子里都站着一个抬手的自己，那些冰冷的指尖全朝着同一个方向 —— 他的心脏。
“呼……”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试图平复胸腔里乱撞的心跳。右手无意识地摸向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时刺得他眯起了眼，时间确实是凌晨一点十七分。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的声音钻进耳朵。
那声音很轻，像是有人用指甲轻轻刮擦玻璃，又像是女人的低语被揉碎在风里。林峰的呼吸瞬间屏住，他侧耳听了半晌，那声音却消失了，只剩下赵磊的鼾声和窗外树叶摩擦的沙沙声。
“幻觉…… 一定是幻觉。” 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指尖却冰凉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翻身下床时，拖鞋在地板上蹭出轻微的响动。林峰踮着脚走到宿舍中央，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靠墙立着的穿衣镜。镜面在绿光里泛着青灰色，像一块蒙尘的墓碑，镜中隐约能看见两张上下铺的轮廓，却看不清具体的人影。
他盯着镜子看了足足半分钟，镜中始终没有异常。
或许真的是太累了。林峰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转身想去洗手间洗把脸。刚走两步，那细微的声音又出现了。
这次听得更清楚些，像是从镜子那边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带着水汽的潮湿感。不是刮擦声，也不是风声，真的是有人在说话，只是那语言古怪拗口，完全听不懂在说什么。
林峰的脚像被钉在原地，血液顺着血管往头顶涌，耳膜嗡嗡作响。他缓缓转过头，视线再次落在穿衣镜上。
镜中的宿舍和现实重叠在一起，赵磊的睡姿、桌上摊开的课本、墙角堆着的篮球，甚至连他自己站着的位置都分毫不差。可那低语声还在继续，像有只虫子钻进耳道，顺着神经往大脑里爬。
“谁？” 他喉咙发紧，声音低得像耳语，“谁在说话？”
低语声戛然而止。
宿舍里重新陷入死寂，只有赵磊的鼾声依旧。林峰盯着镜子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发酸，镜中始终没有任何变化。他慢慢后退，后背撞到书桌边缘时，怀里的高数课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书本落地的声响在夜里显得格外突兀，赵磊的鼾声停顿了两秒，翻了个身继续睡。林峰慌忙捡起课本，指尖触到封面时，突然想起傍晚在封面上看到的那个影子。
他猛地抬头看向镜子。
镜中，他正弯腰捡书，动作和现实分毫不差。可就在他直起身的瞬间，镜中人的动作慢了半拍 —— 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在绿光里缓缓抬起，嘴角向上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林峰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敢肯定自己的嘴角是紧绷的。
“啊……” 喉咙里刚要发出惊叫，就被他死死咬住手背。铁锈味在舌尖蔓延开来，疼痛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他死死盯着镜子，镜中的人影已经恢复正常，可那抹诡异的笑容却像烙印般刻在视网膜上。
穿衣镜的边框突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是木头在收缩。林峰后退着跌坐在椅子上，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这才发现，镜面蒙着的那层薄灰不知何时变得不均匀了，靠近底部的位置有块圆形的区域异常干净，像是刚被人用手擦过。
那个圆形区域的大小，正好能容纳一只手掌。
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滴在高数课本的封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林峰突然想起祖父日记里的一句话：“镜中影，水中月，皆为虚妄，唯触感真实。”
触感？
他的目光落在镜面底部那块干净的区域，心脏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有种强烈的冲动想伸手去触摸。指尖已经抬起，距离镜面还有半尺远时，那低语声又响起来了。
这次的声音比刚才清晰得多，虽然依旧听不懂内容，却能分辨出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像是在哼唱某种古老的歌谣。声音确实是从镜子里传出来的，因为当他把耳朵凑近镜面时，那歌声会变得更清晰，甚至能感觉到镜面在微微震动。
“别唱了……” 林峰对着镜子低吼，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歌声戛然而止。
镜面突然泛起一层白雾，像是有人在里面哈了口气。白雾散去后，镜中的景象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 原本空着的下铺，不知何时多了个蜷缩的人影。
林峰猛地回头看向赵磊的床铺，上铺的被子鼓鼓囊囊的，显然人还在上面。他再转回头时，镜中的下铺又恢复了空荡荡的样子，仿佛刚才的人影只是白雾造成的错觉。
“我必须做点什么。” 林峰深吸一口气，从抽屉里翻出一卷宽胶带。这是上周贴海报剩下的，此刻在他手里却像是救命稻草。
他撕下胶带，快步走到穿衣镜前，将胶带一条条贴在镜面上。胶带撕裂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刺耳，每贴一条，他就感觉心跳平稳一分。直到镜面被纵横交错的胶带完全覆盖，变成一块模糊的白色方块，他才后退两步，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这样就…… 看不到了吧。”
话音刚落，胶带覆盖的镜面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在里面用拳头砸了一下。林峰吓得后退半步，只见那些胶带的缝隙里，渗出一丝极细的黑色液体，像是墨汁，又像是凝固的血。
黑色液体顺着胶带的纹路缓缓蔓延，很快就在白色方块上勾勒出一个熟悉的符号 —— 和笔记本上、祖父日记里见过的那个符号一模一样。
“不……” 林峰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他转身想去找东西砸碎这面镜子，刚跑出两步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低头看去时，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的脚边散落着七八个镜片，有大有小，都是从打碎的镜子上掉下来的。最大的那块足有巴掌大，此刻正朝上躺着，镜片里映出他惊恐的脸 —— 而那张脸的右手，正以诡异的角度向上抬起。
这些镜片是哪里来的？
林峰猛地看向墙角，那里原本放着一面上周刚买的穿衣镜，此刻却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木质镜框，镜框边缘还残留着玻璃碎片。
“我什么时候打碎的？” 他抓着头发低吼，脑子里一片混乱。记忆像是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碰过那面新镜子。
就在这时，赵磊的鼾声突然停了。
宿舍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连窗外的风声都消失了。林峰僵硬地转过头，看到赵磊的上铺空着，被子凌乱地堆在床尾，像是主人突然离开。
“赵磊？” 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宿舍里回荡。
没有回应。
地板上的镜片突然集体颤动起来，那些碎片里的人影同时抬起右手，指尖齐齐指向宿舍门的方向。林峰顺着那些指尖看去，发现门缝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光带，和昨晚在洗手间门口看到的一模一样，细长、冰冷，泛着青白色。
而那道光带里，正缓缓爬进来一个影子。
这次看得更清楚了，那影子确实是一只手的形状，五指张开，指甲尖利，正贴着地板朝他的方向移动。影子移动过的地方，地板上的灰尘都被扫向两侧，留下一道干净的轨迹。
林峰的后背重重撞在墙壁上，冰冷的瓷砖让他打了个寒颤。他突然想起那些镜片是从哪里来的了 —— 上周买的那面新镜子，镜面是他自己用美工刀划碎的，就在看到笔记本上的符号之后。
当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毁掉所有能照出人影的东西。
可他为什么会忘记这件事？
影子已经爬到脚边，冰冷的触感透过拖鞋传来，像是踩在结了冰的湖面。林峰猛地抬脚，却发现那影子像是粘在了鞋底，无论怎么甩都甩不掉。
穿衣镜方向传来胶带撕裂的声音，他转头看去，只见那些胶带正一条条被从里面顶开，黑色的液体顺着缝隙汩汩往外冒，在地板上汇成细小的溪流。
溪流里倒映出天花板的轮廓，而天花板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倒悬的脸。
那张脸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右手正穿过房梁，缓缓朝他的头顶垂下来。
“你看，躲不掉的。”
一个清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是低语，不是幻觉，而是和他自己完全相同的声线。林峰猛地抬头，倒悬的人脸已经近在咫尺，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和祖父老宅里一样的霉味。
就在这时，地板上的影子突然加速移动，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爬。冰冷的触感像是无数条小蛇，缠上他的手腕、脖颈、脚踝，将他牢牢固定在原地。
穿衣镜上的胶带终于被完全顶开，镜面里涌出浓重的白雾，那个女人的低语声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种胜利般的诡异腔调。
林峰眼睁睁看着倒悬的手掌离自己越来越近，掌心赫然印着那个熟悉的符号。他想尖叫，想挣扎，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
当那只手掌即将触碰到他额头的瞬间，宿舍门突然被撞开了。
赵磊穿着短裤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饼干，睡眼惺忪地看着屋内：“峰子，你大半夜不睡觉……”
他的话卡在喉咙里，眼睛瞪得滚圆，视线越过林峰的肩膀，死死盯着他身后的方向。
林峰的心脏骤然停跳 —— 赵磊看到的，是倒悬的人脸，还是镜子里的白雾？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