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兰被搀扶着跨进陆家大门时,红盖头下的视线落在脚下的红毡,心里那点对容棠的怨怼几乎要溢出来。
她原以为即便容棠心中有芥蒂,也该给几分体面。
毕竟传出姐妹不合,对容棠这个皇后也没有什么好处,却没想竟是这般冷清,连份贺礼和祝福都没有。
这让她在京城世家面前,像是被剥去了最后一层体面的衣裳。
拜堂时,陆母端坐在主位上,脸上虽挂着笑,眼神却透着几分审视的锐利,落在她身上时,总带着些说不出的挑剔。
先前容棠起码是正儿八经的国公府嫡出小姐,最起码这样的身世才配得上他儿子,要不是……
这容兰,父亲不过个五品官,还有前些日子闹的乌龙,若不是使了些下作手段,怎么可能能嫁她儿子?
原本想着起码还有和容棠这层的关系在,陆家也能在皇上面前讨个好。
可今日个,容棠连句话都没带到,比起之前那容萱大婚,可谓天差地别。
陆母愈想,愈发看她不顺眼,视线不受控制的落在容兰小腹上,想着她肚子里陆家的血脉,强忍着将情绪平复了下去。
容兰被红盖头遮着视线,只觉得面前陆母的目光像针似的,扎得她浑身不自在。
好在陆承宗倒是一派慈和,流程也算是顺利进行着。
直到入了新房,喜娘和丫鬟们都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人时,她才敢悄悄掀起盖头一角,打量着这将来的住处。
陈设不算简陋,却也绝说不上奢华,比起定国公府的精致,总透着几分寒酸。
红烛高燃,映得满室喜庆,周遭伺候的丫鬟仆妇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陆晏川一身酒气地走了进来。
他并未看她,径直走到桌边倒了杯茶,仰头一饮而尽,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烦躁。
容兰心头一紧。
无论她如何不甘,她亦是已经嫁给了陆晏川,再不济,她如今也算是世子夫人,京中也没几个贵女能压了她去。
陆晏川听到珠翠轻晃的声音,终于抬眼瞥了她一下,那眼神透着几分疏离与不耐。
“身子重,就别乱动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却比斥责更让人难受。
容兰的手攥紧了裙摆,指尖泛白:“夫君……”
娇滴滴的,让他不由想起过去容棠说话时的模样,自然大方,却又让人心弦一动,强压着心底的那点不舒服,走过去挑开了盖头。
烛光落在那张明艳的脸上,眉如远黛,尾端微微上挑,添了几分含蓄的娇俏。
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杏眼,眸子里映着烛火的明灭。
陆晏川微微一怔,容兰确实也说的上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只是有容棠珠玉在前,一瞬间的惊艳后,便又觉得哪哪都不如那日的容棠……
“夫君喝了不少酒,要不要先歇歇?”容兰看着面前俊美的面容,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不必了,你怀着身孕,仔细些好。”陆晏川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一想到她是容棠的姐姐,他下意识就觉得膈应的慌,还有秦王府里算计他那件事,能娶她,已是仁至义尽。“我去书房那边歇着。”
容兰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夫君?”她怎么也没想到,新婚第一夜,他竟要与自己分房睡。
陆晏川避开她的目光,语气冷硬了几分,“大夫说你刚怀,需得静养。同房怕是不妥,等日后稳定了再说吧。”
这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可容兰哪里听不出那话里的推脱与嫌弃?
他分明就是不想与自己亲近!
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咬着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夫君是嫌我吗?”
陆晏川皱了皱眉,像是被问得不耐烦,“你想多了。好好歇着吧,我明日再来瞧你。”
说罢,他转身就走,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房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屋子里只剩下容兰一人,红烛的光晕落在她脸上,映出她眼底的怨毒与不甘。
她缓缓坐回床上,双手死死掐着锦被,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凭什么容棠就能高高在上做她的皇后,受万人敬仰?
而自己,却要受这般冷遇?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容棠!若不是她不肯给半点脸面,自己何至于在陆家如此难堪?
“容棠……”容兰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里淬着毒,“我倒要看看,那皇后的位置,又能坐多久……”
她猛地抬手,将头上沉重的凤冠狠狠掼在地上,珠翠散落一地,门外的丫鬟婆子听到里头的声响皆是一颤,低着头丝毫不敢去触霉头。
这才新婚第一天,世子就去了书房,日后这位世子夫人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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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便是容兰的回门的日子,这会儿容兰像个没事人一般,陪着母亲元氏说话,只是她偶尔垂下眼帘时,眉眼带着几分疲惫。
陆晏川这会儿和容三爷去了书房,院里只有母女二人,元氏心疼的拉住她的手,“兰儿,那陆晏川待你可好?”
容兰一听,原本佯装的坚强一瞬间土崩瓦解,正欲开口,祝老太太的身边的嬷嬷便过来传话。
“三夫人,六姑娘,宫里来人了,老太太请二人去前厅一趟。”
容兰一怔,该不会是容棠来送她大婚的贺礼吧?今日都是她回门了,容棠才有动静,是故意打她脸是吧?
元氏忙用力握住她的手,笑着对传话的嬷嬷道,“我们这就过去。”
两人刚到前厅,就见何启连站在院中,恭恭敬敬的朝祝老太太和容霆薛氏的方向行了一礼,目光在姗姗来迟的三房一家一瞬,旋即道,“这是皇后娘娘的生辰请柬,娘娘说了,到时候还请各位务必赏光。”
“有劳何公公跑一趟,这是我们的荣幸,届时我们定会准时前往。”容霆客客气气的接了过来。
何启连是皇上的贴身太监,他亲自过来送,说明皇上足够看得起他们容家。
何启连笑着应了,转头看向陆晏川所在的方向,“宁昌侯府的帖子届时也会有宫人送达。”
陆晏川怔在原地,这段时间他因容兰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倒是忘了过段时间,便是容棠的生辰。
去年今日容棠的音容宛在眼前,明明说好了,要送她一份最特别的生辰礼,如今自己与她却已再无可能。
何启连不动声色看了眼陆晏川脸上的神情,心底忍不住鄙夷了一下,与众人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识趣地告辞了。
回到院中,容兰捏着衣角,指尖微微泛白,脸上的血色也淡了些。
她抬起头,看向元氏,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
“娘亲,我……我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