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钟粹宫内一片死寂。安陵容独坐灯下,那青釉小瓷瓶在她掌中泛着幽冷的微光。卫临的话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她心头,丝丝吐着信子。
剧毒之物,前朝宫廷封法,手眼通天之人……
她闭上眼,前世零碎的记忆如同碎裂的冰片,在黑暗中浮沉闪烁。年妃的骄狂,皇后的伪善,端妃的隐忍,华妃的死,丽嫔的“病”……还有那诡异的、缠绕不去的香囊,皇帝时而清醒时而浑浊的眼神……
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冰而出。但还差一点,还差一条关键的线,将这些碎片串联起来。
毒瓶的线索指向“年宫”,指向前朝宫廷秘法,指向一个精通此道、手握大权之人。此人利用邪术操控皇帝,清除异己,华妃是棋子,丽嫔是弃子,甄嬛是目标,而她安陵容,是……被选中的下一个?还是意外的闯入者?
此人能无声无息地将毒下到甄嬛的熏香中,能操控内务府将她迁入不吉的钟粹宫,甚至可能在皇帝身边也安插了人手……
是皇后吗?皇后精通医理,熟知后宫阴私,有足够的动机和能力。可皇后若真知晓“牵机引”这般邪物,又岂会容忍华妃、丽嫔之流的存在?她更想坐收渔利,而非亲自动手。
是端妃?端妃看似体弱,与世无争,但她的病弱是否是一种伪装?前世她一直隐在暗处,最终……不,不像。端妃若有此心机,前世就不会被华妃、皇后压制了。
那会是谁?难道这深宫之中,还隐藏着一个比皇后、华妃更可怕的,她从未知晓的对手?
不,一定还有什么是她忽略的。她将瓷瓶轻轻放在桌上,指尖无意中触到了蜡封的边缘。那封蜡细腻,带着一种特殊的涩感,不似宫中常用的蜂蜡,倒像是……混合了某种药物。
她猛地想起那本旧书上关于“牵机引”的记载。书中提过,配制“引梦”香料,除了主料,还需数种辅料调和,以中和其霸烈之气,并留下不易察觉的、只有施术者才能识别的标记。其中一种辅料,名为“离魂草”,性极寒,有微毒,研磨成粉后,封入蜡中,可使其颜色略带青灰,触之有涩感。
她颤抖着手,重新拿起瓷瓶,凑到灯下,仔细端详那封蜡。果然,仔细看去,封蜡的色泽并非纯然的深红,而是隐隐透着一丝不明显的暗青!她用指尖再次轻轻触碰,那涩感清晰可辨!
是“离魂草”!
这毒瓶,竟然与“牵机引”有关!至少,是出自同源!这绝不仅仅是巧合!
安陵容的心跳骤然加剧。她几乎可以确定,这香囊、这毒药、这操控皇帝的邪术,背后是同一人,或同一股势力所为!这是一个惊天大网,早已将皇帝、后宫甚至前朝,都牢牢网在其中!
而她,已经触碰到这网的边缘。
这毒瓶,是线索,更是催命符!那幕后黑手,绝不允许这瓶子的秘密泄露。她必须尽快做出决断。
留下,是祸。但这祸,或许是揭开真相的契机。
毁掉,是自保。但失去了这唯一的线索,她将永远陷在迷雾中,被动挨打。
她死死攥着瓷瓶,指节发白。窗外风声呜咽,如同无数冤魂在哭喊。她仿佛看到华妃悬梁的身影,看到丽嫔死不瞑目的双眼,看到甄嬛呕血昏迷的惨状……
下一个,会是她吗?
不行!绝不能再坐以待毙!既然躲不过,那就主动出击!与其被动地等待毒手,不如用这毒瓶,去搏一线生机!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型。这毒瓶,是凶器,但也可能是扳倒幕后黑手的利器!关键在于,如何将这毒瓶,在恰当的时候,送到恰当的人面前,让这毒药的来源,指向那真正的幕后主使!
但谁能担此重任,又能在重重监视下,不露痕迹地将此物置于那最关键之处?此事必须一击必中,绝不能有丝毫差池。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接触到那最核心之人的机会,并且,需要一个能完全信任、且行事机敏的帮手。
她的目光,缓缓转向了内室的方向,那里,放着她的妆匣。或许……有一个办法。
三日后,是十五,宫中惯例,妃嫔需往景仁宫向皇后请安。这是她迁入钟粹宫后,第一次正式在众妃面前亮相,也是一个重要的观察机会。
安陵容早早起身,精心梳妆。她选了一套湖蓝色的宫装,颜色清雅不俗,发间只簪了一支碧玺珠花,并斜插了一支素银点翠步摇。她特意在步摇垂落的流苏上,用极细的银线,缠绕了一圈。这银线是她这几日悄悄拆了旧衣所得,颜色与步摇几无二致,旁人绝难察觉。
她对着铜镜,仔细检查,确认看不出破绽。然后,从妆匣深处,取出那个用白绢包裹严实的青釉小瓷瓶。她没有打开,只是用指尖,沾取了极其微量的一点封蜡边缘的粉末。这粉末带着一丝“离魂草”特有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涩与苦。
她用沾了粉末的指尖,轻轻拂过那流苏银线。做完这一切,她用丝帕仔细擦净手指,将瓷瓶重新藏好,确保不留丝毫痕迹。那点粉末早已与流苏融为一体,无色无味,若非刻意查验,绝无可能发现。
今日的目标,是皇后。若这幕后黑手是皇后,这“离魂草”的气息,便是试探的引子。若不是,也无妨,皇后身边若有懂行之人,或许能嗅出端倪。无论如何,此举风险极大,但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相对安全的试探之法。
“走吧。”安陵容深吸一口气,扶了扶鬓边的步摇,对镜中面色苍白却眼神坚定的自己低语。
钟粹宫的清晨,清冷而寂静。她一步步走向那未知的战场。步摇微颤,流苏轻晃,带着那致命的秘密,隐入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