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妃被夺权的消息,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在后宫激起千层浪。往日门庭若市的翊坤宫,一夜之间变得门可罗雀,而一向冷清的延庆殿(端妃居所),却悄然成为了新的焦点。
端妃齐月宾,入宫资历极老,性情温和,与世无争,但因体弱多病,常年深居简出,几乎被众人遗忘。如今皇帝一道旨意,将她推至风口浪尖,着实出乎所有人意料。
安陵容在次日清晨前往景仁宫请安时,明显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皇后依旧称病未见,众妃嫔聚在偏殿等候,窃窃私语,话题无不围绕着华妃失势与端妃摄事。往日围绕在华妃身边的曹琴默、丽嫔等人,此刻面色惶惶,强作镇定。而一些往日受华妃打压的妃嫔,如欣贵人等,则难掩几分幸灾乐祸。
“端妃娘娘身子骨那样弱,如何能料理这繁杂的宫务?”
“皇上此举,真是圣心难测啊……”
“华妃娘娘此番,怕是真要失宠了……”
各种猜测,甚嚣尘上。
安陵容安静地坐在角落,垂眸听着,心中却如明镜一般。皇帝此举,绝非表面看来那么简单。扶持端妃,既打压了气焰嚣张的华妃,又避免了皇后一方独大,更妙的是,端妃无子无宠,体弱无力,根本不足以形成新的威胁,不过是皇帝手中一枚用来平衡局面的棋子罢了。这帝王心术,深沉如海。
请安后,按照规矩,众妃嫔需前往延庆殿拜见新任的摄事妃嫔。
延庆殿依旧是一派清冷气象,药香弥漫。端妃半倚在暖榻上,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显然抱病理事对她而言颇为吃力。她说话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处理起宫务来,条理清晰,赏罚分明,竟颇有章法,让原本有些轻视她的人都收敛了神色。
“各位妹妹请起。”端妃微微抬手,语气平和,“本宫体弱,蒙皇上信重,暂代宫务,实是勉力为之。日后还需各位妹妹同心协力,恪守宫规,和睦相处,莫要生出事端,让皇上和皇后娘娘烦心。”
她的话语虽温和,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安陵容随着众人行礼,心中对这位看似与世无争的端妃,又多了几分审视。能在这深宫中存活至今,且被皇帝选中在此刻出来执掌宫务的,绝非凡俗之辈。
端妃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在安陵容身上略微停顿了一瞬,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安陵容心头莫名一跳。
从延庆殿出来,安陵容心事重重。端妃摄事,后宫格局突变,这对她而言,是机遇也是挑战。端妃不似华妃那般锋芒毕露,也不似皇后那般佛口蛇心,或许更容易相处。但越是如此,越需小心应对。
午后,她正思忖着是否该主动去拜会端妃,以示恭顺,含珠却进来禀报,说延庆殿派了人来,送了些时新缎子和几样精巧点心,说是端妃娘娘赏给各宫妹妹的,恭贺……六宫和睦。
安陵容看着那匹颜色素雅、质地却极佳的雨过天青色软烟罗,以及那几样并非宫中常见、反而透着江南风味的点心,心中微动。这赏赐,看似寻常,却透着心思。缎子颜色合她喜好,点心也别致,端妃似乎对她……有所留意?
“替我谢过端妃娘娘恩典。”安陵容吩咐道,又让含珠取了一支品相不错的山参,作为回礼送去延庆殿,只说给端妃娘娘补身。
接下来的几日,后宫似乎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期。华妃称病不出,翊坤宫紧闭宫门。端妃处理宫务井井有条,赏罚公允,倒是赢得了不少人心。皇后依旧在景仁宫静养,仿佛对外界变故一无所知。
但安陵容知道,这平静只是表象。华妃绝不会甘心就此失势,皇后更不会坐视端妃坐大。暗地里的较量,只怕早已开始。
这日,安陵容终于决定去延庆殿谢恩。她仔细斟酌了言辞,备了一份不算贵重却显心思的礼物——她亲手绣的一个装有安神药材的精致香囊。
延庆殿内药味依旧浓重。端妃的气色似乎比前两日更差了些,靠在引枕上,精神不济。
“臣妾谢端妃娘娘赏赐。”安陵容恭敬行礼。
“容贵人不必多礼,坐吧。”端妃声音微弱,指了指旁边的绣墩,“一点心意罢了。本宫瞧你性子安静,不似旁人喧哗,很好。”
“娘娘过奖了。”安陵容坐下,将香囊呈上,“臣妾闲来无事,做了个安神的香囊,里面放了些宁神的药材,手艺粗陋,望娘娘不弃。”
端妃接过香囊,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绣工,是几株清雅的兰草,针脚细密,她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随即温和笑道:“容贵人心灵手巧,这香囊绣得极好,本宫很喜欢。”她将香囊放在鼻尖轻轻一嗅,“嗯,香气也清雅,费心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多是安陵容说些松阳家乡的风物,端妃静静听着,偶尔问上一两句。气氛倒也融洽。
临走时,端妃忽然唤住她,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容贵人初入宫闱,许多事还不熟悉。这后宫之中,风云变幻,今日是晴,明日或许便是雨。有些东西,看到了,听到了,未必是真;有些人,看似亲近,也未必是善。守住本心,谨言慎行,方是长久之道。”
安陵容心中一震,端妃这话,似是提醒,又似是警告!她连忙躬身:“臣妾谨记娘娘教诲。”
从延庆殿出来,安陵容回味着端妃最后那几句话,心中波澜起伏。端妃定然知道些什么,是在暗示她后宫的险恶?还是……特有所指?
她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只觉得这四方的宫墙之内,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而她,正站在网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