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甄嬛在重华宫后的短暂会面,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安陵容心中激起了久久不散的涟漪。回到长春宫,她立刻屏退左右,在灯下拆开了甄嬛给的锦囊。里面除了一些寻常的安神草药,果然藏着一张折叠得极小的字条。
字条上写着简洁的两行字:“消息可夹于宝华殿《地藏经》第三卷末页,以朱砂点标记。若有急,可寻御药房小药童福子,言‘风寒需用荆芥防风’为信。”
安陵容将字条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心中稍定。甄嬛果然心思缜密,安排的联络方式虽不算万全,但比之前冒险见面稳妥了许多。宝华殿是妃嫔常去祈福之地,夹带消息不易引人怀疑;御药房的小药童,身份低微,反而不易被注意。
她将锦囊小心收好,这微弱的联系,成了她在黑暗宫墙中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接下来的日子,安陵容愈发谨言慎行,深居简出。她以“为皇上龙体祈福,需斋戒静心”为由,几乎不再参与任何后宫聚会,连每日向皇后、端妃的请安也时常告假。对外,她表现得像个骤然得宠、不知所措又胆小怕事的嫔妃,对任何赏赐和拜访都诚惶诚恐,极力淡化自己“容嫔”的身份。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皇帝病体未见明显好转,朝政由几位大臣和宗亲王协理,后宫看似由端妃和渐愈的皇后共同执掌,但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愈发汹涌。
华妃虽被禁足,但年家的势力盘根错节,并未完全清除。前朝关于立储的呼声渐起,几位成年皇子的背后势力也开始暗中活动。而后宫中,失去华妃制衡后,各种势力重新洗牌,攀附、倾轧、构陷,比以往更加激烈。
安陵容这个新晋的、根基浅薄的“容嫔”,自然成了许多人眼中的肥肉和靶子。
先是内务府送来的份例开始出现克扣和以次充好,炭火是呛烟的,茶叶是陈年的,连绸缎的光泽都暗淡了几分。安陵容一概隐忍不发,只让含珠登记在册,默默收下。
接着,是流言蜚语。不知从何处传起,说容嫔安氏能晋封,并非因其“柔嘉”,而是因其擅用香料,以秘制媚术迷惑了病中的皇上,这才得以一步登天。更有甚者,暗指其与宫外某些邪道方士有所牵连。
这些流言恶毒至极,直指安陵容最敏感的“香料”一事。她听到含珠战战兢兢的回报时,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这绝非空穴来风,分明是有人知道了什么,或者,是在用这种方式试探她、逼她出手!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惧,对含珠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些无稽之谈,不必理会。约束好宫中之人,不许妄议,若有人问起,只说我潜心礼佛,不问外事。”
她不能慌,更不能辩解。越是辩解,越是心虚。唯有以静制动,才能让那幕后之人摸不清底细。
然而,麻烦还是找上了门。
这日午后,安陵容正在翻阅一本佛经,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承乾宫(齐妃居所)的首领太监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嬷嬷,径直闯入了长春宫正殿!
“容嫔娘娘安。”那太监态度倨傲,草草行了个礼,“我们齐妃娘娘近日心悸难安,夜间多梦,太医说是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奉娘娘口谕,要搜查各宫,看看是否有那起子心思不正的人,用了什么腌臜手段,冲撞了娘娘凤体!”
搜查?安陵容的心猛地一沉。齐妃愚蠢冲动,定是被人当枪使了!这明摆着是冲着她来的!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分明是指桑骂槐,要坐实她使用邪术的谣言!
含珠和长春宫的宫人吓得跪了一地。安陵容站起身,脸色苍白,但语气却竭力保持平静:“齐妃娘娘身子不适,臣妾深感忧虑。只是这搜查各宫……似乎不合宫规。不知可有皇后娘娘或端妃娘娘的手谕?”
那太监冷笑一声:“齐妃娘娘协理六宫,查处邪祟,乃是分内之事,何需他人手谕?容嫔娘娘这般推三阻四,莫非是心虚,殿内真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成?”
说罢,他不再理会安陵容,一挥手:“搜!”
那几个嬷嬷如狼似虎地便要冲向内室和偏殿!
“住手!”安陵容厉声喝道,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本宫乃是皇上亲封的嫔位,岂容你们如此放肆!若真要搜,也需请皇后娘娘或端妃娘娘前来主持公道!”
她必须拖延时间,闹出动静,引来能制衡齐妃的人!
“容嫔好大的架子!”一声娇叱从殿外传来,只见齐妃李静言扶着宫女的手,满面怒容地走了进来,“本宫倒要看看,今日谁敢拦我搜查!你这殿里若是干净,怕什么搜?莫不是真藏了那些巫蛊厌胜的脏东西,想害死本宫不成?”
安陵容心中冰凉,齐妃亲自来了,看来是铁了心要闹一场。她若强行阻拦,便是忤逆位份高的妃嫔,罪加一等。可若任由她们搜,谁知会被人栽赃什么赃物?
眼看那几个嬷嬷就要冲破宫人的阻拦,一场屈辱的搜查在所难免。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
“何事如此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