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碎玉轩回到长春宫,安陵容几乎虚脱。她踉跄进内室,反手死死插上门闩,背靠着冰冷的木门,才敢大口喘息。袖中那冰冷的硬物,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疼。
外间,含珠担忧的询问声传来:“小主,您没事吧?您脸色好难看……”
“我没事……歇息片刻就好,别让任何人来打扰。”安陵容强撑着,声音竭力维持平稳,但尾音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脚步声远去,内殿重归死寂。安陵容背靠着门,缓缓滑坐到地上。碎玉轩中的一幕幕,如同淬毒的针,扎得她浑身冰冷。甄嬛那张毫无生气的脸,皇后震怒却深不见底的眼神,端妃沉默的担忧,还有那弥漫的、与“牵机引”香囊如出一辙的诡谲香气……以及,她袖中这来路不明、可能藏着致命秘密的东西。
她定了定神,从怀中取出那用血污手帕包裹着的硬物。手帕是宫女制式,料子普通,只是那暗红的血迹,斑斑点点,触目惊心。手帕里,是一个不过寸许高的青釉小瓷瓶,瓶身冰凉细腻,并无任何标记。瓶口用蜡封着,上面还沾着一点干涸的血渍。
赤蝶胎记的宫女……这会是她的东西吗?为什么会出现在甄嬛枕边?是临死前留下的?还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
安陵容心脏狂跳,小心翼翼地将瓷瓶放在桌上。她又拿起那方手帕,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已近黄昏的晦暗光线,仔细辨认。血迹早已发黑,在手帕边缘,靠近瓶口沾染的位置,似乎有些凌乱的、更深的印渍,不像是自然滴落的血点,倒像是……有人蘸着血,想要书写什么,但笔迹被抹开了,或是书写时太过仓促模糊了。
她凑得更近,屏住呼吸,辨认着那些几乎无法辨认的痕迹。那似乎……不是一个完整的字,而是几个扭曲的、断续的笔画。她看了又看,心头猛地一跳。
那隐约的轮廓,像是一个……不完整的、歪斜的“年”字的一角,旁边还有些更乱的笔画,似乎是个“宫”字的下半部分?!
年?宫?年宫?
难道是“年宫”?!指的是年妃,翊坤宫?!
安陵容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将手帕丢出去!这手帕的主人,是在暗示毒害甄嬛的人,与翊坤宫,与已经“薨逝”的华妃年世兰有关?!
不,不可能!年妃已死,翊坤宫早已被清洗。但这手帕和瓷瓶,显然出现在年妃死后,出现在被下毒的甄嬛身边。除非……年妃之死另有隐情?或者,翊坤宫背后,还隐藏着更深的势力,并未因年妃的死而消失,反而仍在活动,甚至,已经开始清除知晓秘密的人,比如追查香囊的甄嬛,比如……她这个同样被盯上的“容嫔”?
冷汗再次浸湿了她的内衫。她想起前几日那诡异的铃响夜探,想起皇帝不稳定的状态,想起皇后看似担忧实则掌控一切的神情,想起端妃的沉默……这深宫之中,到底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瓷瓶里,又是什么?
她不敢贸然打开。若里面是毒药,后果不堪设想。她将瓷瓶和手帕重新用干净帕子包好,藏入妆匣最隐秘的夹层。然后,她迅速走到窗边,仔细检查了窗棂,确认那晚窥探的痕迹已被清理,又仔细检查了殿内各处,尤其是她藏匿旧书和与甄嬛往来信件的暗格,确认无恙后,才略松了口气。
但心头的巨石,却丝毫未曾放下。甄嬛生死未卜,中毒之事指向不明,这瓷瓶和血手帕,更是将她推向了更危险的深渊。幕后黑手已经浮出水面一角,与翊坤宫有关,甚至可能……与年妃之死有关!这是惊天秘闻!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她必须尽快通知甄嬛……不,甄嬛现在自身难保。她必须自保,同时,也要弄清楚这瓷瓶里的东西,以及“年宫”二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然而,还未等她理出头绪,更大的变故再次袭来。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长春宫外便传来了急促的拍门声和尖厉的通报声——
“圣旨到!容嫔安氏接旨!”
安陵容从浅眠中惊醒,心脏骤然缩紧。这么早的圣旨?绝非吉兆!
她匆匆更衣,跪在冰冷的地上。传旨太监面色肃穆,声音冰冷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容嫔安氏,秉性柔嘉,侍奉勤勉,甚得朕心。特赐居钟粹宫,着即日迁宫,钦此——”
迁宫?!钟粹宫?!
安陵容脑中“嗡”的一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钟粹宫位于后宫偏西,虽不如长春宫偏僻,但也算不得什么好去处,且久未有人居住,何以突然将她迁往那里?更重要的是,这道旨意来得如此突然,毫无预兆,就在甄嬛中毒、局势诡谲的当口!
是皇帝的旨意?还是……那幕后之人的手笔?将她迁出相对封闭、便于掌控的长春宫,是要方便监视,还是……另有所图?
“容嫔娘娘,领旨谢恩吧。”传旨太监的声音不带丝毫温度。
安陵容压下心头惊涛骇浪,叩首:“臣妾……接旨,谢皇上隆恩。”
圣旨被收起,传旨太监一行离去。含珠等人上前,脸上带着茫然和一丝不安:“小主,这……”
“收拾东西,准备迁宫。”安陵容站起身,声音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但袖中的手,却紧紧攥成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迁宫钟粹。是福是祸?是囚笼的转移,还是……另一场更大阴谋的开端?
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长春宫这座她并未住多久,却已让她几经生死的宫室。这里,有她藏匿的秘密,有她惊恐的夜晚,也有她刚刚发现的、可能指向真相的血证。
如今,她要带着这一切,踏入一个未知的、可能更加凶险的牢笼。
钟粹宫,等待她的,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