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料风波与不祥流言的阴影尚未散去,一个更让安陵容措手不及的消息,如同惊雷般在宫中炸响——碎玉轩的莞贵人甄嬛,竟在卧病养伤期间,小产了。
消息传来时,安陵容正对着窗外发呆。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裙裾,她却浑然未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瞬间冻僵了四肢百骸。
甄嬛……小产?!
怎么会?她不是刚刚从“梦魂散”的鬼门关中挣扎出来吗?为何会忽然小产?是身体虚弱?是旧毒未清?还是……有人趁她病弱,再次下了毒手?!
是皇后?是端妃?是那些暗地里嫉妒她、忌惮她复宠的妃嫔?还是……那个一直隐藏在幕后、操控着“牵机引”的黑手,在清除最后的障碍?
“太医……太医怎么说?莞贵人可还……”安陵容声音干涩,几乎发不出声。
“回小主,”含珠的声音带着哭腔,脸色惨白,“听说……听说莞贵人昨夜忽然腹痛不止,太医赶去时,已是血崩之势……龙胎……没保住……太医说,是因贵人之前中毒,伤了根本,加之忧思过度,心神恍惚,这才……这才……”
忧思过度,心神恍惚?安陵容心中冷笑。这样的托词,骗得了谁?甄嬛是何等心智坚韧之人,纵然大病初愈,也绝非会轻易“忧思”到滑胎的人!这分明是又一次赤裸裸的谋害!而且,这一次,做得更加隐秘,更加“天衣无缝”!
甄嬛的孩子没了。那个她曾寄予厚望、或许能成为她翻盘倚仗的孩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安陵容能想象到甄嬛此刻是何等的绝望与痛楚。那幕后之人,不仅要甄嬛的命,还要她彻底失去希望,再无翻身之日!
一种兔死狐悲的凉意瞬间攫住了安陵容。甄嬛小产,下一个是谁?是自己这个同样“有孕”在身、同样“来历不明”、同样被无数人视为眼中钉的“容嫔”吗?甄嬛尚有家世,有旧情,有几分皇帝的“旧情”,尚且落得如此下场,那她安陵容呢?
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平坦依旧的小腹。这个谎言,还能支撑多久?一旦“有孕”之事被拆穿,等待她的,将是比甄嬛更惨烈百倍的结局!
碎玉轩再次成为后宫瞩目的焦点,但这次,笼罩其上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惨淡和死寂。皇后的“震怒”,皇帝的“痛心”,各宫的“哀悯”,都透着一股虚假的味道。安陵容以“胎气不稳,闻不得哀声”为由,没有前往,只让含珠送了一份厚厚的、中规中矩的奠仪。她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然而,甄嬛小产的余波尚未平息,新的波澜又起。翊坤宫旧人、华妃当年的心腹宫女颂芝,在被发配浣衣局的途中,竟“投井自尽”了。尸首被打捞上来时,已泡得面目全非,只在袖中,发现了一封用油纸包裹的、字迹模糊的“绝笔信”。
信中内容语焉不详,只隐约提及“愧对旧主”,提及“受人胁迫”,提及“做了天理不容之事”,最后是“无颜苟活,以死谢罪”云云。然而,信中一处模糊的字迹,经人仔细辨认,竟似乎与“香料”二字有关。
这封信,如同一滴水滴入滚油,瞬间引爆了后宫压抑已久的疑云。香料?又是香料!联想到之前宫中关于“香料”、“巫蛊”、“不祥”的种种流言,以及容嫔安氏的“闻香即病”,碎玉轩的毒香,华妃生前用香奢侈……种种蛛丝马迹,似乎都被这根看不见的线串联了起来。
一种诡异的、令人不安的猜测,开始在宫人间悄悄流传:这一切,都与某种不为人知的、用香料行邪恶之事的宫廷禁术有关!而这禁术的源头,或许就指向了如今身处漩涡中心的两个人——先是莫名“有孕”的容嫔,然后是惨遭小产的莞贵人!
安陵容听到这消息时,正端着那碗每日必喝的、实则大半都偷偷倒掉的“安胎药”。她的手一抖,药汁泼出大半,溅在绣着繁复花纹的锦被上,晕开一片暗色的水迹。
颂芝死了。还留下了一封指向“香料”的绝笔信。
这绝非自杀!是灭口!是有人要彻底斩断与华妃、与“香料”有关的一切线索!而将她安陵容和刚刚小产的甄嬛,与这“香料禁术”联系起来,分明是要将她们一同置于死地!
“香料禁术”、“不祥之人”、“天理不容”……这些字眼,如同淬毒的利箭,一支支射向她。她几乎能感觉到,四面八方射来的、带着探究、猜忌、乃至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她。长春宫外,似乎有无数看不见的影子在徘徊,等待着给她致命一击。
这后宫,已成了一片杀机四伏的猎场。而她和甄嬛,都成了被困在网中的猎物。
是夜,安陵容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涔涔。梦里,是甄嬛惨白的面容和身下的血泊,是颂芝泡胀的尸体,是无数人指着她喊“妖女”、“不祥”,最后,是皇帝冰冷厌恶的眼神,和一杯鸩酒……
她再也睡不着,披衣起身,走到窗前。夜色如墨,长春宫外死一般寂静,只有更漏一声声,敲打着人心。
不能再等了。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甄嬛小产,颂芝“自尽”,流言指向香料……这一切,都表明那幕后黑手已经不耐烦了,正在加快收网的速度。下一个,必然是她!她这个“不祥”的、“有孕”的、同样与香料扯上关系的“容嫔”!
她必须立刻行动,在对方彻底将她打入深渊之前,找到生机!
那枚瓷瓶,那封来自宫外的示警信,是唯一的线索。但瓷瓶不知所踪,父亲的信也语焉不详。她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知道,那个隐藏在深处的、与“牵机引”有关的、能威胁到幕后黑手的人,究竟是谁?如今又在何处?
皇后?端妃?还是那个她始终无法看清的、隐藏在更深处的人?
她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她再次接触到核心秘密,或者至少,能让她传递出最后消息的契机。
安陵容的目光,落在了妆台上,那个被自己锁起来的、装满“皇帝恩赐香料”的紫檀木箱子上。一个极其大胆、几乎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型。这是绝境中的赌博,要么粉身碎骨,要么……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走到妆台前,打开箱子,看着里面琳琅满目的香料盒子,眼神冰冷。她伸出颤抖的手,拿起那盒冰片,又拿起一盒龙涎香,还有一小块沉香。然后,她点燃了烛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