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黑衣人一声厉喝,如同夜枭啼鸣,瞬间撕裂了死胡同凝滞的空气。五道黑影,如同扑食的恶狼,从前后两个方向,挟着凛冽的杀气和冰冷的刀光,悍然合围!
夏刈在对方话音未落的刹那,已然动了!他不是后退,不是防御,而是迎着正面三名黑衣人,如同出闸的猛虎,悍然前冲!腰间的长刀“呛啷”一声出鞘,在雪地微光下,划出一道凄冷决绝的弧光,直取居中那名发话的黑衣人咽喉!速度快得只见残影!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在狭窄的胡同中炸响,火星四溅!那黑衣人显然没料到夏刈出手如此狠辣迅捷,仓促间挥刀格挡,被震得手臂发麻,连退两步。夏刈借力拧身,刀光顺势横扫,逼开左侧袭来的另一柄短剑,同时飞起一脚,将右侧一个试图偷袭下路的黑衣人踹得倒飞出去,撞在胡同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但身后两名黑衣人的刀锋,也已携着寒风,劈至夏刈背心!
安陵容背靠冰冷的墙壁,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看到夏刈如同背后长眼,在间不容发之际,猛地矮身,一个狼狈却有效的“懒驴打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两记致命的劈砍,刀锋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带起几缕断发。他滚地的同时,长刀反手向后撩出,一名黑衣人惨叫一声,小腿中刀,踉跄后退。
然而,夏刈终究是以一敌五,又需分心护着身后的安陵容,瞬间落入下风。他刚起身,正面那名为首的黑衣人已狞笑着再次扑上,刀法狠辣刁钻,招招不离要害。另外两名未受伤的黑衣人也重整旗鼓,配合围攻。夏刈左支右绌,刀光在身周织成一片光网,却仍被逼得步步后退,身上很快添了几道血口,鲜血染红了深色劲装。
“夏刈!束手就擒,或可留你全尸!”为首黑衣人厉声喝道,攻势更急。
夏刈闷哼一声,格开一记斜劈,手臂却被震得发麻,长刀几乎脱手。他眼中寒光爆射,猛地一声低吼,不再防守,合身扑向左侧一名黑衣人,完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那黑衣人被他的凶悍所慑,动作一滞,夏刈的刀已如毒蛇般钻入其胸腹!
“噗嗤!”利刃入肉。
那黑衣人双眼暴突,不敢置信地看着没入身体的刀锋。夏刈毫不停留,一脚将其踹开,拔出长刀,带出一蓬血雨,转身又迎向另一名黑衣人。但他后背空门大开,为首黑衣人眼中凶光一闪,手中刀锋递出,直刺夏刈后心!
“小心!”安陵容失声惊呼,想也不想,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一直紧握的那根磨尖的银簪,朝着为首黑衣人的面门狠狠掷去!
银簪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寒光。那黑衣人全神贯注于刺杀夏刈,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偏头一躲。银簪擦着他的耳际飞过,虽未命中,却让他动作微微一滞。
就是这电光石火的一滞!
夏刈如同脑后长眼,在刀锋及体的前一刻,猛地拧身,手中染血的长刀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反撩而上!
“铛——!”
双刀再次碰撞!但这一次,夏刈是蓄势而为,那黑衣人却是仓促变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黑衣人手中的刀竟被夏刈这搏命一刀,硬生生震断!夏刈的刀势未尽,顺势上挑,在那黑衣人惊骇的目光中,掠过他的脖颈!
“呃……”黑衣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双手徒劳地捂住喷血的脖颈,缓缓倒地。
剩下两名黑衣人和那个小腿受伤的,见头领毙命,夏刈浑身浴血却煞气冲天的模样,动作都是一缓,眼中露出惧色。
夏刈却不再给他们机会。他如同受伤的疯虎,刀光如泼雪,卷向那小腿受伤的黑衣人。那人本就行动不便,如何能挡,瞬间被砍翻在地。另外两人发一声喊,竟不敢再战,转身就朝胡同口逃去!
夏刈没有追。他拄着刀,剧烈地喘息着,鲜血顺着刀尖,滴滴答答地落在雪地上,晕开一朵朵触目惊心的红梅。他身上添了至少三四道伤口,最深的一处在左臂,皮肉翻卷,深可见骨。
安陵容瘫软在地,背靠着墙壁,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夏刈浴血拄刀的狰狞模样,都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死亡,从未离她如此之近。
夏刈喘息稍定,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转身走到安陵容面前,伸出那只未受伤的右手,声音嘶哑:“起来,此地不宜久留。”
他的手,沾满了粘稠温热的血。安陵容看着那只手,又看了看他惨白如纸、却依旧坚毅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恐惧,后怕,还有一丝……莫名的悸动。她颤抖着,伸出手,放在他掌心。
夏刈用力将她拉起来。安陵容左肩伤口被牵动,疼得闷哼一声,额上冷汗涔涔。
“能走吗?”夏刈问,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
安陵容咬牙点头。
夏刈不再多言,撕下一截相对干净的里衣,胡乱包扎了一下自己左臂最深的伤口,然后捡起地上那黑衣人头领的断刀,看了看,丢弃,又将那柄满是缺口的、沾满血污的长刀归鞘。他走到一具尸体旁,摸索片刻,找出一个腰牌似的东西,看了一眼,塞入怀中。
然后,他拉住安陵容,不再走大路,而是朝着胡同另一侧、那堵看似无路的、堆满杂物的墙壁走去。他拨开一堆腐朽的木板和破烂筐篓,后面竟然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黑黢黢的墙洞!不知是早年盗贼所为,还是别的什么用途。
“钻过去。”夏刈低声道,自己率先弯腰钻入。
安陵容此刻已无暇多想,忍着左肩剧痛和心中的恐惧,跟着钻了过去。墙洞那边,是另一条更加狭窄、堆满垃圾、臭气熏天的死巷。夏刈辨明方向,带着她,在迷宫般的陋巷中继续穿行。
这一次,他走得更快,也更沉默。身上的伤口显然在消耗着他的体力,呼吸愈发粗重,脚步也有些虚浮。但他拉着安陵容的手,却依旧稳定有力。
安陵容机械地跟着,脑海中却反复回放着刚才那血腥惨烈的一幕。太后的人……太后果然要杀她灭口,甚至连夏刈都不放过。夏刈拼死护着她,杀了太后的人,这意味着,他与太后,彻底决裂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仅仅是因为“纯元皇后的遗命”?还是有别的、更深的图谋?他现在要带她去哪里?天下之大,还有他们的容身之处吗?
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了多少条漆黑肮脏的巷子,避开了几波巡夜的更夫和兵丁,东方的天际,终于泛起了一线鱼肚白,灰蒙蒙的,带着冬日清晨特有的、清冷而绝望的光。
夏刈的脚步,在一处极为荒僻的、靠近城墙根的废园外停了下来。园墙大半坍塌,园内荒草过膝,几间摇摇欲坠的破屋隐在枯树丛中,显然早已无人居住。
“暂时在这里歇脚。”夏刈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他松开安陵容的手,自己却踉跄了一下,扶住一段残垣,才勉强站稳。失血过多和剧烈的搏杀,显然已让他到了强弩之末。
安陵容连忙扶住他,触手一片湿冷黏腻,也不知是他伤口渗出的血,还是汗水。“你……你的伤……”
夏刈摆摆手,示意无妨,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进去再说。”
两人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废园,寻了一间相对完整、能挡些风寒的破屋。屋内空空如也,只有厚厚的灰尘和蛛网,空气阴冷刺骨。
夏刈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闭目喘息了片刻,才从怀中摸出柳先生给的那个包袱,取出水囊,自己先灌了几大口,又递给安陵容。
安陵容接过,也喝了几口。冰冷的水滑过喉咙,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她看着夏刈惨白的脸和身上狰狞的伤口,低声道:“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夏刈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只是默默解开了自己胡乱包扎的左臂布条。伤口皮肉外翻,深可见骨,虽未伤及动脉,但失血颇多,看着触目惊心。
安陵容强忍着不适和左肩的疼痛,用包袱里干净的布条和水囊里剩余的水,小心地为他清洗伤口。她不通医术,只能做到最简单的清理。夏刈咬着牙,额上青筋暴起,却一声不吭。
清理完毕,安陵容拿起柳先生准备的伤药,那是些褐色刺鼻的药粉。她看了看夏刈,夏刈点点头。她便将药粉均匀撒在伤口上。夏刈身体猛地一颤,闷哼一声,随即又咬紧牙关。
上完药,安陵容用干净的布条,重新为他包扎。她的动作笨拙,却异常认真。包扎完毕,她已累得满头虚汗,左肩也疼得厉害。
夏刈靠在墙上,看着她忙完,又闭目休息了片刻,才缓缓睁开眼,眼中恢复了一些神采,但依旧带着浓重的疲惫。
“多谢。”他低声道,声音依旧嘶哑。
安陵容摇摇头,靠坐在他对面的墙角,抱着膝盖,望着破窗外渐渐亮起的天光,轻声问:“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夏刈沉默了片刻,才道:“京城不能待了。太后既然已派人追杀,必定还有后手。我们必须立刻出城。”
“出城?”安陵容心中一紧,“去哪里?”
夏刈的目光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深邃,仿佛穿透了破屋的顶棚,望向了不可知的远方。“去一个……太后暂时手伸不到的地方。”
“哪里?”安陵容追问。
夏刈收回目光,看向她,缓缓吐出两个字:“江南。”
江南?安陵容怔住。那千里之外的烟雨之地,对她而言,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
“为什么要去江南?”她问。
夏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姑娘可知,先帝在位时,曾多次南巡?”
安陵容点头。皇帝南巡,并非秘密。
“南巡途中,曾发生过一些事。”夏刈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追忆往事的缥缈,“一些……与‘影族’,与‘母玉’残片,可能有关联的事。纯元皇后生前,也曾暗中调查。或许,在江南,能找到新的线索,或者……找到能制约太后之物。”
制约太后?安陵容心中震动。夏刈的目的,果然不只是“守护遗命”那么简单!他是要寻找对抗太后的力量!是“母玉”残片?还是别的什么?
“可是,”安陵容忧心忡忡,“我们如何出城?城门盘查必然严密,我们又……”
“我自有办法。”夏刈打断她,语气笃定,“但需等到天黑。白日里,我们就藏在此处,哪里也不要去。你伤势未愈,我也需恢复些力气。”
安陵容不再多问。她知道,此刻除了相信夏刈,别无选择。她看着他疲惫而坚毅的侧脸,心中那复杂的情绪再次翻涌。这个身份成谜、动机莫测的男人,如今是她唯一的依靠,也是将她拖入更危险漩涡的引路人。
前路茫茫,生死未卜。但至少,他们还活着,还有方向。
破屋外,寒风呼啸,卷起废园中的枯草和雪沫。天色,在一点点变亮,但那光亮,却无法驱散这废园,和两人心头的浓重阴霾。
血色的一夜已然过去,但更加艰难、更加危险的旅程,才刚刚开始。江南,千里之遥,等待着他们的,又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