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明市最奢华的玺悦婚礼宫宴会厅内,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迷离的光芒,将每一张笑脸、每一寸空间都笼罩在梦幻般的华彩之中。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里弥漫着香槟的甜腻、顶级鲜花的馥郁与精致食物的暖香,混合成一种独属于婚礼的、喧嚣而极致的甜蜜气息。这热闹与幸福,几乎要满溢出来。
简心站在宴会厅门口,如同一个匆忙的闯入者。她身上那件苏沫含在沈家为她定制的礼服,设计简约,剪裁利落,面料流淌着低调的光泽,虽只化了淡妆,却将她平日被白大褂和忙碌掩盖的清丽气质衬托得惊艳四座。然而,这份惊艳无法抵消她心底沉甸甸的巨石。仪式早已结束,婚宴正进行到高潮。她错过了最重要的一切。
侍者恭敬地为她引路。踏入宴会厅的瞬间,内里的喧嚣与热浪扑面而来,几乎让她眩晕。她目光急切地搜寻着那个今天最耀眼的身影。
几乎是同时,正在不远处敬酒的舒佳,仿佛心有灵犀般猛地转过头。四目相对。舒佳脸上原本程式化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她精心描画的眼睛里炸开——有瞬间爆发的惊喜,有无法完全掩饰的委屈,还有那深可见底、最终压倒一切的理解与牵挂。
“我的首席伴娘——简医生!你终于来了!”
舒佳像一只终于找到归途的红色蝴蝶,提着敬酒服的裙摆,几乎是飞扑过来,完全不顾及新娘的仪态。她用力抱住简心,手臂收得紧紧的,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简心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微颤,以及那强装欢快语调下的一丝哽咽。
“死丫头!手术重要还是我重要?你等会儿自罚三杯!”舒佳松开她,娇嗔地捶了一下她的肩膀,眼底却迅速积聚起水光。她迅速眨了眨眼,将湿意逼退,脸上重新绽开灿烂得过分的笑容,只是那红肿未消的眼角,泄露了她此前独自承受的失望与难过。她上下打量着简心,语气瞬间转为关切,“忙了一天的手术,累坏了吧?饿不饿?快去吃点东西!”
舒佳的母亲也迎了过来,亲切地拉着简心的手,想让她去主桌就座。简心看着那围坐着至亲、象征着最亲密关系的主桌,内心涌起强烈的愧疚,她觉得自己不适合坐在那里,最终婉言谢绝了这份厚爱。
“走,心心,我给你安排好了!”舒佳不容分说地拉起她的手,将她带向靠近舞台的一桌,“这桌都是陆川的好哥们儿,我特意给你留的位置,绝对优质!”她狡黠地眨眨眼,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霸道,将简心轻轻推到一张空着的椅子前。
然后,她转向桌上那些已然起身、面带善意的男士们,几乎是以宣布重要事项的口吻,带着新娘独有的“权威”说道:“都听好了啊!这是我家心心,我最好的闺蜜,明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外科女神!今天谁要是没把我家心心照顾好,让他晚上回不了家!”
“今天新娘子最大,全听新娘子安排!”
“佳姐都发话了,必须照顾好!”
“佳姐的闺蜜,那就是我们的亲妹子!”
桌上顿时响起一片热情而友好的起哄声和保证声。
简心有些局促地低声道谢,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到桌边。这是一张十人圆桌,已经坐了七八位气质不俗的年轻男女,大多是陆川的挚交。她的目光落在自己座位旁边那个空着的椅子上,椅背上随意搭着一件浅灰色的男士西装外套,面料考究,剪裁合体,暗示着主人不凡的品味和暂时离席的状态。
坐在她右手边的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笑容温文的男士主动打破沉默:“你好,简医生,久仰。我是洋仔,陆川的发小。”他态度谦和,指向旁边的空位,“这位是厉北宸,也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刚被一个紧急电话叫出去了,应该很快回来。”接着,同桌的阿斌、大刘和强子也纷纷自我介绍,他们都带着各自的另一半,氛围融洽。
厉北宸?
这个名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简心原本纷乱的心湖,漾开一圈微小的涟漪。是苏姨口中那个186、英俊帅气却总不着家的特警儿子?还是那个在车祸现场,挡在她与伤员之间,厉声斥责她“拿生命当儿戏”,又在急诊室里冷峻质疑她“专业性”的厉队长?亦或是陆川和舒佳偶尔提及,评价为“厉冰块”的神秘人物?
世界竟如此之小。她面上不动声色,只礼貌地对洋仔及众人点头致意:“大家好,我是简心,舒佳的闺蜜。”心底那点因苏沫含而产生的模糊好奇,以及因之前冲突而产生的微妙抵触,很快被更汹涌的疲惫和对舒佳的愧疚感淹没。一个名字而已,一个陌生的符号,与她此刻的心境无关。她生命里那个占据特殊位置的,始终是记忆深处那个代号“017”、给予她重生希望的模糊身影。
席间气氛因大家的善意和活泼而始终热络。洋仔和其他几位男士极有风度,或许是因舒佳的“命令”,或许本就是教养使然,他们对简心这位初次见面的女医生照顾有加,适时为她转来精致的菜肴,添上果汁,话题也尽量围绕她能参与的领域。简心疲惫的心灵被这份温暖缓缓包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脸上偶尔也能展露一丝浅淡的、发自内心的笑意。只是,她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一次次掠过旁边那个始终空着的座位。那件灰色西装像是一个安静的谜题,直到婚宴接近尾声,它的主人也未曾归来,将这个谜题的答案留到了未知的以后。
“北宸这家伙,肯定又被队里紧急召回了。”陆川和舒佳再次过来时,陆川无奈地摊手,向简心解释道,语气里带着熟稔的理解,“特警嘛,任务至上,身不由己。理解万岁!”他爽朗一笑,举杯向简心致意,“怠慢了,下次让他亲自给你赔罪!”
简心连忙表示无妨。心底那丝因空座位而产生的好奇,也彻底消散在空气中。一个同样因职责而缺席好友重要时刻的人,某种程度上,她竟觉得有几分同病相怜的遥远共鸣。
这时,舒佳端着一杯新斟满的香槟,走到简心面前,灯光下,她眼底情绪翻涌,有遗憾,有委屈,但最终沉淀下来的,是无比真挚的深情。她将酒杯塞到简心手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亲爱的心心,你说过要弥补作为主伴娘缺席我婚礼所有重要环节的遗憾的。”她顿了顿,努力让语气显得轻快,“仪式你错过了,合影你不在,连帮我提裙摆、送戒指的人都不是你……这三杯酒,是你欠我的!说好的自罚三杯,我这个新娘子亲自给你满上,你必须喝!”
作为舒佳最好的闺蜜,简心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今天的缺席对舒佳意味着什么。那不是简单的流程缺失,而是她们约定好要共同见证、彼此支撑的人生重要时刻,留下了无法弥补的空白。她看着舒佳强装笑颜却难掩失落的眼睛,内心的歉意与心疼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没有任何犹豫,她接过酒杯,眼神坚定而歉然。
她站起身,面向新人,清脆的声音在略显嘈杂的环境中依然清晰:
“第一杯,”她举杯,目光真挚地看向舒佳和陆川,“祝你们新婚快乐,白头偕老,事事如意,幸福久久!”仰头,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气泡的刺激。
紧接着,她接过舒佳迅速递上的第二杯:“第二杯,祝你们佳偶天成,百年琴瑟,满心欢喜,共赴白头!”再次干脆地饮尽。酒精开始发挥作用,脸颊泛起红晕。
“第三杯,”她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所有的祝福与歉意,“祝你们冷暖有相知,喜乐有分享,同量天地宽,共度日月长!”第三杯香槟下肚,动作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好!”桌上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喝彩。
三杯香槟接连下肚,酒精迅速攻城掠地。简心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胃里直冲头顶,眼前的事物开始微微旋转,沉重的眼皮不断想要合拢。但她强撑着,脸上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内心深处对舒佳的亏欠感,支撑着她绝不能在此刻倒下。婚宴和接下来的环节,她必须陪着舒佳,这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微不足道的弥补。
她望向舒佳,在那双同样含着水光的笑眼里,看到了全然的理解、包容和无需言说的深厚情谊。所有的遗憾与歉意,似乎都在这对视中,找到了暂时的安放之处。